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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里,东暖阁。
曹颙奉命见驾,已经跪了一刻钟,还没有听到康熙叫起。 他低着头,心里惊疑不已,脑子里将自己个儿近日的言行都过了一遭。
直到再三确认并没有什么小辫子使人抓的,曹颙心里才算是踏实些。 他的心里,想起一句话:“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康乾年间的名臣张廷玉现下尚未崭露头角,年过不惑,入仕十多年,不过是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
他的品级虽说不高,却是能常在南书房伴驾的。 能留在翰林院里的,都是科班出身的才子,学问自是不必说。
同别人相比,张廷玉出身相府,行为恭谨,自是得康熙青睐。
曹颙前些年做侍卫时,曾特意留意过这个名字。 不过因当年张廷玉丁忧,曹颙并未得见。
待他起复时,曹颙已经去户部当差了。
这两年曹颙倒是遇到过张廷玉几次,虽说他带着几分儒雅,看着并没有与常人不同。
张廷玉待曹颙虽不算热络,但是也不算冷淡。 偶尔遇到时,也能说上两句,话里话外却是不离“茶”字。 他有个雅好,那就是嗜茶如命。
所谓翰林,不过是皇帝身边的秘书罢了,或是起草文书,或是讲读经史等。
在皇帝身边久,容易得皇帝器重,因此翰林升官比外头容易些。 不过。 因身份所限,皇帝对汉人始终有提防之心。 想要熬出头来,也不甚容易。
想到张廷玉,曹颙不禁有些羡慕。
做半辈子文书工作,埋首案牍,就能熬出封阁拜相。 自己这也京里京外地折腾好几年了,虽说没有什么成就。 但是也算是尽心尽力。
兢兢业业,熬心熬肝的。 还有应付各方倾轧。 要是赶上皇帝抽风,被莫名传过来跪上一刻钟也是有地。
“伴君如伴虎”,半点不假。
曹颙心中苦笑,这是有人在康熙面前给自己上眼药了,可是御史弹劾?
之前,他已经风闻有御史要弹劾,罪名是“懒惰昏庸。 辜负圣恩”,说的还是太仆寺牧场马匹倒毙之事。
不过是求名罢了,背后有人想要试试被降级的曹颙是否失了圣心。
曹颙自认无愧,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年虽说遇到些波折,但是因康熙另眼相待,他仕途上也算是平步青云。
不知不觉,曹颙对康熙的畏惧之心减了不少,觉得他会护着自己。
想到这里。 曹颙不由警醒,后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太平日子过了两年,心里竟狂妄起来,委实不该。 到底是做了大半辈子帝王,太会拉拢人心。
就连曹颙这活了两辈子的人,在康熙一次次温煦关切中。 也像被温水煮着的青蛙一般,失了警觉。
“你可晓得错了?”康熙低沉而威严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地沉寂。
虽说康熙的语气听着不善,但是曹颙却松了口气。
是“错”不是“罪”,“错”地话,不过是训斥;“罪”的话,就要问责。
不过,曹颙也是没头没脑,不晓得康熙说的是什么。
御史弹劾的不是牧场之事么?天地良心啊,那个是天灾。 岂是自己能掌控的?
曹颙心里喊“冤”。 面上却只能恭敬着,掂量着说辞。
没法子。 既然炕上那位“金口玉牙”地说他“错了”,那他只能应承着。
稍作思量后,曹颙道:“回万岁爷的话,臣晓得错了。 若是早想到雨雪之患,使牧场那边早做预备,也能少冻毙些牲口。 ”
曹颙原是寻思要不要加两句请罚的话,不过想到牧场那边地奖罚制度,便又收口了。 那边的承接,可是要动鞭刑的。
这太仆寺两翼牧场牲畜有数万,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损耗了三成。 就算是意思一下,这怕是也要几十鞭子。
他没有受虐的倾向,这话到嘴边便止住,打算先听听康熙的意思再说。
康熙没有立时说话,而是从炕上起身,在地上徘徊了会儿,最后在曹颙的面前站定,道:“口齿清晰,说话还算利索,看来是酒醒了。 起来吧,朕有话问你。 ”
曹顒只是喝酒上头,看着醉意多些。 这晓得康熙传召,他的醉意便已经烟消云散。
他心中腹诽着,应声起来,神色讪讪的,偷偷看了眼康熙。
康熙地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疲惫,眉头皱得紧紧的,没有丁点儿笑意。
曹顒见了,心下一禀,这是又有什么坏消息?
这日食月食,山洪毁坝都赶到一堆儿,已经引得流言蜚语;要是再添些其他的,还不晓得人心会如何浮动。
“听说近日去口外蒙古收毡子与羊皮的人不少,你当晓得缘故吧?”康熙沉声问道。
竟是问起这个,曹顒俯身回道:“回万岁爷的话,这个臣知晓一二。 ”
“知晓一二?不是你给出地主意么?”康熙走到炕边坐了,皱眉道:“朕已经问过雅尔江阿,你虽没有参合这个,却也脱不了干系。 行了,别低头杵着了,给朕讲讲蒙古那边情形,积雪真有三尺?给他搬个座儿。 ”
后边一句,是吩咐门口侍立魏珠儿的。
“嗻!”魏珠儿躬身应了,搬了个圆凳,摆在曹顒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这其中却是有对曹顒地保全之心,曹顒虽说醒酒了。 但是身上还带着酒气。 要是距离近了,熏到了康熙,也是大不敬的罪过。
御前当差的太监、宫女也好,侍卫也好,饮食上都有禁忌,为的就是身上不带异味儿。
曹顒回头见了,晓得魏珠儿的好意。 心里暗暗感激。
康熙却是觉得有些远了,吩咐道:“搬到前边来!”说着。 指了指左手侧两步远的地方。
按照规矩,曹顒又谢过恩典,才侧身做了半拉屁股。
既是康熙要问,曹顒自是原原本本地将自己两月前的蒙古见闻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被阻断在张家口地商贾,到马腿地积雪,风雪中地迷途,断了生计地蒙古牧民。 牧场中冻饿死的牲口……
讲到最后,曹顒的心情不禁沉重起来。
对崔飞说起毡子与羊皮的收购利润丰厚,通过他将这个消息传到京城权贵耳中,是曹顒唯一能想到的帮着那些牧民的法子。
如今,虽说也算是达成目地,京城这边往口外收皮货与毡子的商人去了不少,但是他们是为了赚银钱去的,那些淳朴牧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在经过这番变卖后。 那些牧民就算是能熬过今年,日子也不好过。
在生存受到危及时,别的也暂且顾不上。 能做的,就是祈祷今年冬天的雪势小些,让牧民们缓口气。
康熙神色越发深沉,察觉不出喜怒。 过了好半晌,方开口问道:“你向来不多事,这次在雅尔江阿的奴才面前费了口舌,可是不放心你那恩人一家?”
朝廷收到蒙古王公地折子,只给他们送了粮食,对于牧民却是使人去“授之以渔”。
面上是都是朝廷的恩典,实际上不过是说得好听。
蒙古人除了权贵们与奴仆们定居外,其他多是游牧,散居在草原上,怎么“授”?
曹顒不是傻子。 不会鲁莽到为了自己的“不仁”。 让自己落下什么罪名。
在同崔飞提起时,曹顒便已想好了挡箭牌:“回万岁爷的话。 小臣却有私心,也不敢因私忘公。 驱之以利,保全蒙古百姓,是为了大清北疆之安定。 太平时,蒙古人是能阻碍鄂罗斯的野心;要是有不臣之人擅起硝烟,蒙古人也能壮我大清军威。 ”
这不是曹顒心黑,昧着良心提议让蒙古人做炮灰,不过是实际阐述罢了。 因为早在二十多年前,噶尔丹叛乱时,康熙便是这样做的。
驱蒙古人为马前卒,也是朝廷执行“减丁”政策地的形式之一。
“雪大,无粮,蒙古怕是要乱了。 ”康熙缓缓地说道:“蒙古人最是贪婪,习惯劫掠。 别的部落还好,额鲁特人最是反复无常,地处偏远,后面还有鄂罗斯人推波助澜,不晓得会闹成什么幺蛾子来。 前些日子喀尔喀那边的折子提及,去年冬天额鲁特人又不安分了。 ”
这才康熙五十四年,离历史上十四阿哥西征应该还有还几年,战争会提前么?
按照后世的说法,满人也好,蒙古人也好,都是中华民族的一份子。
这满洲八旗出兵,平定回疆蒙古叛乱,算是内战,曹顒身为汉人,原应是中立立场。
此刻,晓得了有俄国人掺和在里头,他却换了想法。 新疆也好,还是策妄阿喇布坦窥视的西藏也好,都是中国不可或缺的疆土。
要是失了新疆,俄国人直接能杀到陕甘一代,逼进京城;要是西藏不稳,那边紧邻的就是英国殖民地。
从蒙古收毡子与羊皮供给八旗军需,对于京城权贵来说是赚钱的买卖。 实际上,曹顒想出这个法子,想得是一举两得。 既是帮助了蒙古人,也是加强了军备。
要是现在就打仗地话,那可怎么好?
不说别地,就是八旗牧场那边的马匹,能用于出征地,也未必凑得全。 还有后勤供给也是问题,国库里没有银子。
前些年追讨库银,虽说收上来些。 但是前两年是康熙登基五十年,随后又是甲子万寿,光施恩典,减免了不少省份的赋税。
这进地少的,支出的却半点少不得,国库自然又空了。
当年噶尔丹叛乱时,后勤供给这块除了粮食是关里送过去外。 大半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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