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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得到平北侯徐勋要下江南的消息时,南京城上下的达官显贵们便全都忙碌了起来。哪怕其后须臾便有消息传来,道是一同来祭祀孝陵的还有刘瑾,到最后更是演变成张永谷大用马永成魏彬罗祥一个个都要来,但对于魏国公徐俌成国公朱辅守备太监郑强以及南京锦衣卫指挥使陈禄来说,即便是这次六虎加在一块,却是比不上徐勋的分量。
谁都知道刘瑾的门槛如今越来越高,不少南京官也曾想打通他的路子就此调回京城,亦或是换了其他外任实缺,但数千银钱已经不放在其眼中了,甚至之前还闹出送礼的反而被严责拿问的情形。而到徐俌朱辅郑强陈禄这些人的地位上头,要去巴结那些从前很少有交情的大珰们,还是巴结徐勋这老相识来得更加实在。至于另一位年初才被调到南京守备任上的前八虎之一丘聚,却是没人理会他的郁闷和愤怒。
这其中,更高兴的还有一位,那便是太平里徐氏如今真正的掌门人徐迢。即便族长让了别人去当,可作为一个由举人出仕的杂牌官,他现如今已经爬到了当年祖上都不曾到过的秩位。就在年初,他又往上挪了一级,已经是正六品的应天府通判,主管刑名,不再是经历司这种案牍上头磨资历的人,终于有了几分本钱。而族学中因为徐勋去岁的慷慨解囊,如今徐氏子弟好学苦读蔚然成风。让他老怀大慰。
他现如今和家人依旧住在徐勋当日让给他的房子中。随着徐勋爵位再次往上头挪了一级,妻子倒是婉转提过是不是要搬出去。把房子收拾收拾,让徐勋回南京有个地方可住。自家另找好房子,他却只是笑眯眯地摇头。这一日从应天府衙回来得早,他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突然忍不住笑了两声。
“老爷!”朱四海突然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等站定了之后也来不及喘一口气,径直急匆匆地说道。“平北侯来了!”
和上一次徐勋衣锦还乡的时候相比,朱四海如今却顺溜多了,七少爷这种称呼自然再也不会掣出来。然而,徐迢的反应却比去年更加激烈。愣了片刻后整个人竟是一个激灵,随即便是出离的狂喜。那一回徐勋带着老子媳妇回乡迁墓,虽则是奉旨给假,但毕竟朝中尚有刘健谢迁等元老在,如今再次回来方才是真真正正的衣锦还乡,端的是天子左膀右臂,这一点风声没露却来自己家里,这简直是天大的面子!
“快,快带我去迎!等等,我亲自去就完了。你去叫上大少爷!”
当徐迢匆匆出门的时候,就只见门前那条平素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但却不见半个护卫的身影,而背手而立的徐勋后头左手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小厮,却不见自己当年送出去的陶泓,至于右手边另一个少年则是同样面目陌生,瞧着满脸青春痘,打扮却比那小厮华丽些。他来不及多想,慌忙快步走上前去行礼。
若是按照朱厚照往常的性情。听到徐勋笑呵呵地叫人六叔的时候,早就好奇地问东问西,这会儿却只能装结巴扮稳重,半声不吭。等到徐迢的长子徐劭也匆匆出来迎了,他跟着前头三个姓徐的一块进去,早就得知这是徐勋打小长大地方的他忍不住仔仔细细地到处张望,老半晌到了最里头的一进,他才有些失望地蹙了蹙眉。
这房子真小……比皇宫更憋屈!
徐勋上一次第一时间来见徐迢,是为了慷慨解囊助太平里徐氏重建族学,旨在给自己打一打名声,好为和林瀚张敷华接洽打下伏笔,而这一次他原本是不想来重温旧地的。毕竟,这地方带给他的并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想当初为了在赵钦的压力下存身,他可是捐产让宅,用净身出户的代价方才换来了一条生路。倘若不是先把朱厚照带去了沈家见岳家人,把其自认是沈悦表弟的身份给坐实了,顺带让沈家人把其他方面打点好,让其可以顺理成章地带着朱厚照四处转悠,而朱厚照在沈家听说他的旧居就在这附近一定要来,他根本不会再上这儿。
太平里徐氏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剩任何感情因素和利益因素了!
徐迢却不知道徐勋并不是自己想来这儿,大谈了一会儿太平里徐氏这一年多来的良好发展势头,见徐勋仿佛并不感兴趣,他方才有些尴尬地干咳道:“都是我孟浪了,侯爷如今位高权重,咱们这点小小的进益说出来却是有辱清听……对了,倒是十一郎去了江阴之后,几封信写回来大有长进!徐先生因是侯爷所荐的缘故,对他大力栽培,倘若不是侯爷,十一郎也没有今天,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见徐迢感激涕零地行礼,徐勋少不得伸手扶了人起来,见朱厚照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知道其对在这儿久留没多大兴趣,他便干咳一声说道:“明日方才是正式入城,我今天来只是故地重游见见岳父岳母他们和六叔,只叙家礼不说其他,六叔就不用那么见外了。陶泓这次留在家里,爹身边也需要一个妥当人,否则他见了六叔必然也是高兴的。”
尽管很想留徐勋多坐一会儿,但徐迢见徐勋不似上次那样一见面就抛出大事情要商量,知道人真的只是顾念旧情顺路来坐一坐,心中不禁有些失望。然而,他毕竟是一大把年纪的官场老油子了,此刻绝不会把这情绪露在脸上,又客套了几句便打算替自己长子再求一求,看看可能再得些带挈。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却只见徐勋刚留在外头的小厮却突然闯了进来。
“少爷。刚刚得到消息,船已经到外金川门码头。丘公公出城去见刘公公他们了!”
此话一出,不但徐勋吃了一惊。就连朱厚照也大为意外。既然有这么个岔子,两人自然不会在这里再呆,徐勋对徐迢嘱咐了几句套话,出门之际,却是接过那些倏忽间出现在门前的护卫中一人递来的一个包袱,递给了徐迢之后就微微笑道:“刚刚一时走得急忘记了。这是爹让我捎带给六叔的。知道你有些咳嗽的旧病,这是产自云南的上好天麻……”
当徐勋和朱厚照先后登车坐好,马车渐渐起行往城外去的路上,朱厚照终于忍不住说道:“这老家伙瞧着就像是很会算计的老油子。老奸巨猾,刚刚那口气显见还想再借你的力。再说他从前也不算是帮你多少,反而多亏了你才爬到眼下这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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