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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 不一样的扬州十日(续)
1645年5月17日,19时18分,杨寿镇。
一队八旗骑兵透镇而出,转过头来马不停蹄,马上骑士张开弓弦朝着房顶举枪射击的澳洲军士兵射去。火光中,羽箭瞬间化作一道暗淡的白光,径直钉在那士兵的胸口。那士兵栽落下来,犹自扣动了一下扳机。可没等那士兵落地,密集的弹雨便将那几名八旗骑兵覆盖,只是十几秒的功夫,连人带马尽数倒毙。
镇子之内,布设的铁丝网早就不停涌来的骑兵冲破。残存的只是卷缩成一团,孤零零地缩在墙角。那沙包垒砌的胸墙,更是缺了一大块角。当中的咖啡磨机枪冒着白烟,枪口高高抬起指着夜空。机枪两侧,三名机枪手纵横交错地躺在血泊之中。在他们前面,绵延出去几十米,一路上全是鞑子的尸体。
镇子内的战况已然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一波又一波的骑兵不要命地冲来!后方追兵渐至,前方后路被断。为了生计,为了能活着逃回北京,这些鞑子居然可以忍受着高达百分之五十的伤亡,发起连绵不绝的冲击。
从17日中午开始,清军援军甫一抵达,硕塞便迫不及待地发起攻击。那些降军只是抵挡了不足一刻钟,便在鞑子凶狠而不要命的冲击下土崩瓦解。若非镇内的迫击炮及时开火,打光了最后的炮弹总算阻止了这一波的冲锋。倒卷而来的降军整个浪的就得把杨寿镇冲垮!
废物就是废物!从明变成清,再变回来,走了一圈儿这帮窝囊废还是那个德行。惊出了一身冷汗的上校萧河心中咒骂之余,再也不敢让降军列在阵前充当炮灰了。炮弹打光了,再有这么一次,杨寿镇防线就得崩溃!于是派了人叫那帮降军有多远走多远,再有这事儿澳洲军不分鞑子还是降军,但凡接近阵地的一律射杀。
惴惴不安的降军如蒙大赦,赶忙撤出了战场。也没走多远,就停在了东面的林子边,席地而坐,饿着肚皮看着这场注定名垂千古的阻击战。
于是乎战场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急于逃命的鞑子只是一波又一波地发起死亡冲击,杨寿镇的澳洲军机械地开枪射击,将一个又一个鞑子变成尸体。而战场边加起来总数将近一万的降军则在看热闹!有些没心没肺的家伙居然开了赌局,赌胜负,赌鞑子能死多少,赌杨寿镇还能坚持多久……
这种情况延续到了傍晚,萧河部已经出现了疲态!持续一天的高强度战斗,弹药的匮乏,缺乏炮火支援,种种缘由叠加起来,萧河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刻下的一波冲击,数百鞑子冲进了杨寿镇内。一路横冲直撞,很是杀伤了不少的澳洲军!
战事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连那些武装薄弱的工兵都拉上了战壕,不停地用散弹枪轰击着汹涌而来的鞑子。
连续开了数枪,打光了左轮枪的子弹。少校岳衡拧着眉头扫了一眼,指着那架咖啡磨机枪说:“下去几个,把这个火力点重新架设起来!”
三四名陆战队员径直从房顶上跳下,迅速跑到咖啡磨机枪前。一人堆积着沙包,一人不顾冒着蒸汽滚烫的枪身,直接用手搬开卡住的子弹,旁边一人不停地往孔洞里塞着子弹。片刻之后,坑坑坑坑沉闷的机枪声重新响起来。
死亡的奏鸣曲顿时收割了迎面二十几名鞑子的性命,如此令人闻风丧胆的声音响起来,便有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镇子内盘踞一隅的鞑子再也支撑不住,先是一两个,紧跟着大票的鞑子用比来的时候更快的速度夺命狂奔而回。
“他妈的狗鞑子,吃屎吧!”前所未有的压抑,让大兵们在胜利的一刹那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军官们可没时间跟士兵们同乐,只是清点着残存的弹药,与方才所部的伤亡。当这些信息汇总到上校萧河手里的时候,上校萧河看着超过一百二十人的阵亡名单,以及残存的弹药数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继而低沉地说:“给总指发报,请求撤出杨寿镇战场……通知下去,做好撤退准备。”
“上校!”参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遍地的,大多数都是鞑子,中间掺杂着澳洲军士兵的尸体,红着眼睛叫嚷着:“我部已死守杨寿镇四十小时,伤亡近两百……这杨寿镇就是拿弟兄们的身子换来的,不能撤啊!”
“混账!”萧河愤怒地瞪了一眼参谋:“不撤退,难道还要跟鞑子拼刺刀?我澳洲军的建军思想什么时候写着要跟敌人拼刺刀了?执行命令!”
加急的电文,只是转瞬便呈在了总指的案头。
“将军!萧河部发来加急电报。”
参谋长游南哲接过来略略扫了一遍,继而递给旁边的陆战队中将谢杰瑞。在杰瑞看电文的时候,游南哲径直说道:“萧河部损失不小……四面合围,鞑子为了逃命开始玩命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杰瑞放下了电报,赞同地点头:“我方兵力还是过于薄弱,要是再多四个营……这些清军一个都别想跑。现在……给萧河发报,让其退下来休整。”
在通讯兵发报的时候,游南哲走到墙上挂着的地图前,摸着下巴沉思着。一场歼灭战,现在只能打成击溃战,这多少叫人有些不甘心。于国于己,都没理由放过多铎这老小子!或许,可以考虑分出一部进行迂回……
正这个时候,耳朵上罩着耳机的通讯兵翻译完了最后一段电文,猛地扯下耳机,涨红着脸,高举着电文兴奋地喊着:“三岔河捷报!游骑兵李元顺上校发来电文,业已于二十分钟前,生擒孔有德。清军余部,已尽数溃散!”
游南哲噌的一下转过身:“李元顺部现在在什么位置?”
“大通。”
“大通?”游南哲转过头来,手指顺着地图移动,而后猛地停顿在右上角的一处:“在这儿!”他豁然转身,兴奋地冲着杰瑞说:“可以让李元顺部就地阻击,只要阻击清军几个钟头,我们完全可以将战果进一步扩大……甚至是全歼!”
陆战队中将杰瑞沉默着点了点头,旁边一直盯着的参谋立刻冲着通讯兵吼叫:“立刻向李元顺部发报!”
……
夜幕已然完全落下,澳洲军暂停了追击的脚步。夜间进攻,对于缺少照明系统的澳洲各军来说从来就是短板。且一个白日间,追着清军的尾巴足足打了近二十公里。澳洲军各部皆已疲惫不堪,想来逃命的清军只会更加的不堪!
粮草付之一炬,缺乏辎重给养,这一路又早早的被清军扫荡一空。也许清军最开始还能仗着马匹的脚力疯跑一阵,可到得第二日,其速度必然会降到足以让澳洲军吊着尾巴继续打的程度。
骑兵的速度,在于战场上的速度。这年头的清军,可没奢侈到蒙元时期的骑兵,一人双马甚至三马的程度。其机动速度,平均下来每日绝不会高于训练有素的澳洲军。
且追击战不在于打得多么凶猛,只要给清军持续的压力,那种持续的疲惫与压力,就会让本就被压垮的清军逐步走向崩溃!
甘泉与杨寿镇之间的十五里桥附近,大队大队的澳洲军收拢起来,起开罐头大口大口地吞食着食物,有吃得快的已经从背囊里头抽出了可以在这个季节保温的睡袋。整个人套进面口袋里,只留个脑袋在外头,不片刻轻微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
十五里桥的桥面上,一队队手持火把的明军,提着大片刀,呼呼喝喝着,时而踢上俘虏几脚,兵弁上下无一例外地高高扬起了下巴。看向那些俘虏的神色间满是不屑!
瞧见有俘虏走得慢,哼哼唧唧讨着吃食,抡起刀背就砸,而后恶狠狠地辱骂着:“软骨头的东西,再聒噪便砍了你!”
可每当一队澳洲军开过来,明军总会自动自觉地驱赶着俘虏,让出一条通道。一个个或者挺直了身板装作孔武有力的样子,或者笑嘻嘻地与之攀谈上几句。
“兄弟辛苦了……你听得懂吧?哦……你慢点说,这前宋的官话我听着费劲……”
“又抓着大将了?嘿,赏赐不少吧?你说俺怎么就赶不上这没事儿?要是让俺去,给个偏将都不换!”
“这火铳犀利啊……俺从前待过神机营,也用过火铳。不信?你把火铳给俺打一枪……别急别急,俺不碰还不行吗?”
“伙食又是斯帕姆?啧啧,这伙食……你那铁皮罐子还要不要?”
等澳洲军过去了,转过头来,明军完全就是另外一个脸色。大拇指一挑,撇着嘴道:“瞧见没?这他娘的才是强军!什么狗屁的‘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老黄历了!刘集镇澳洲大兵灭的满蒙精锐没一万也有八千!我大明有此奥援襄助,建奴早晚得滚回关外!”
喋喋不休声中,押着俘虏的明军向后方开走了。桥头之上,十几骑团团聚拢在一起。后侧的骑兵离得老远,只将两骑凸显出来。
刘肇基稍稍缀后,让出一个马头的位置给孙传庭在前,并且用一种极其仰慕的神色看着这位大明朝的传奇人物。
刻下,戴着如同法军高帽的孙传庭中校,正处理着‘极其重要’的军情。
在其面前,参谋与通讯兵不时往来,将各种重要的消息与请示传递过来。
“中校,杰瑞将军询问您,明日天明前发起对122高地之冲锋,是否需要进行必要的炮火准备。”
“清军气势已衰,不必等待75炮……想来各营配备的60迫足以形成毁灭打击。”
……
“中校,陆军傅白尘少将刻下正朝大仪镇迂回。参谋部请您立刻推演出明日中午的战局!”
……
“这是参谋部第十一次会议的纪要,请中校过目,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署名。”
……
“左翼的明军移动过于迅速,将军请您进行协调……”
……
一桩桩一件件繁冗的军务,让孙传庭根本没功夫搭理刘肇基,只是如同人形印章一般,机械地忙碌着。在其一旁,刘肇基看向孙传庭的眼神已经是仰慕之极!不亏是孙督师啊,即便是流落澳洲,是金子也照样发光!没瞧见么?那些澳洲友军,大事小情的全都得听孙督师的。但凡是孙督点头,报信的人如释重负,长出口气;每当其摇头,报信的随即脸色惶恐起来,小跑着回去重修修改方案。
这么看来,这澳洲友军战力虽强悍,可这场大战之所以能胜利,还是托了孙督的运筹帷幄!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澳洲军为何登陆之后,立刻就投入了极其有针对性的战斗,以点带面,继而以少打多,将优势的清军包围起来,再到现在将其一举击溃……有了熟悉情况,且善于运筹的孙督,能做到这点……不稀奇!
想来,孙督还是念着大明的。否则怎会话语之间,总是询问起朝廷的大事小情?也许,只要稍稍拉拢,孙督没准就会重返朝堂?以邀天之功强势回归,只怕一个兵部尚书是跑不了了!
刘肇基满脑子胡思乱想着,全然不知道背对着他的孙传庭面色已经黑到了极点!他孙传庭不过是临时中校,平素连个新兵蛋子都不搭理他,什么时候轮到一帮子的参谋军官大事小情、没事找事的早请示晚汇报了?
如此做派,想来又是那些澳洲人在造势!
来的路上,那些澳洲人总会时不时地找他谈话。话题包罗万象,既有对澳洲的看法,又有对明朝的展望。起初不在意的孙传庭,当真是憋闷了好久。敞开话匣子,有什么说什么。将其在澳洲的见闻归拢总结,继而套用在大明身上,愣是搞出了一条有大明特色的……澳洲社会模式。
当然,因为他本身的局限性,说的更多的则是军队方面的建设。渐渐理解了澳洲建军思想的孙传庭,几乎全盘接受了澳洲军的模式。从士官谈到军官,再谈到后勤,每一条都头头是道。
那个年轻的参谋长游南哲,听得是连连点头。在临登陆的前一天,游南哲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嘴……祝愿孙传庭早日一舒胸中抱负。
当时的孙传庭还没反应过来,可到了现在,老头儿完全明白了游南哲的意思!
这些澳洲人,是有意襄助自己重返朝堂啊!只是老头搞不清楚了,这些澳洲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据他所知,大多数的澳洲人根本就不关心大明朝的死活,他们感兴趣的只是怎么打满清……虽然打满清绝对会帮到大明。相反,经常把利益挂在嘴边的澳洲人,更在乎的是怎么赚明朝的银子。
他孙传庭重返朝堂,真要舒展了胸中抱负,对那些澳洲人又有什么好处?想不通啊,想不通!但澳洲人的的确确这么做了!
面前走马灯一般的群众演员,演技个顶个的属于影帝一级的,活生生把后头的刘肇基等一干明军将军给忽悠得脑袋晕乎乎的,全然把他孙传庭当成了救世主。这让老头儿很别扭……别扭到了极点。
打发了又一名影帝级的参谋军官,趁着难得的空隙,刘肇基赶忙上前抱拳:“孙督劳累了……想来朝廷若得知,必然会厚待孙督。”
孙传庭只是苦笑一声,不知如何开口。
正当他打算谦让几句的光景,旁边的刘肇基脸色猛地一变,继而一催马上了桥上,径直拦住了一名俘虏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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