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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然后接过跟班递上来的古琴,款款走上大厅的舞台。
聂雪秋弹的曲子林有德听了半天,没听出门道来。他根本就不懂什么音乐。
在上一世,林有德被平时相熟的杂志编辑拉进了一个制作同人游戏的社团,进社团群的时候,刚好看到负责音乐的那位在义愤填膺的抨击国内乐坛,一开始还只是说“国内一些人拿渣流行乐的曲子填个烂词翻唱一下就火得那啥一样”“获得了与他们的实力不成正比的声望”,林有德笑笑没说话,只当这孩子憋坏了红眼病。
后来那孩子越来越过分,连“管你们普通人怎么理解,烂就是烂”甚至“中国人活该没文化,活该没有好的文化产品”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普通人林有德当然觉得不爽,但又懒得和熊孩子计较。哪知道这熊孩子竟然踹吃文字饭的林有德身上来了,他竟然说“就算比较认真,你填个词花的时间能和认真磨出一首曲子的时间和积累比较”,然后对填词者各种鄙视各种不屑,林有德不玩填词,但还是为同行打抱不平,就出来说了一句“我觉得填个好词不比作好曲简单”。
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了。
熊孩子表示“单说填词自身,数学上来说,你需要的积累也不过是积累”“积累和创造哪个简单”,这一刻李白杜甫全都哭了,我们不叫创造,我们是积累。
于是当然就吵起来了,后来熊孩子怒退群,大概是以为社团主催会哭喊着求他回来。主催则跟林有德说,这熊孩子很牛逼,得到了国外一线音乐厂商的垂青,这两年做音乐赚了20万只不过国人理解不了他的西式曲风所以在国内默默无闻云云。结果林有德拿熊孩子的艺名放美国谷歌一搜索,出来个日本化妆品品牌,连着翻了二十几页都没看见熊孩子在哪。而那个据说是欧美一线音乐品牌的东东,竟然是马来西亚的汽车品牌……
这事让林有德对所谓西方高雅音乐的创作者的印象完全崩溃,在那之后很长时间,林有德只听农业金属,什么最炫民族风啊两只蝴蝶啊登时都变得无比悦耳。
我林有德他X的就是草包一个,我就喜欢草的,怎么滴吧,高雅星人滚球去吧。黄皮白心香蕉人游你的太平洋去!在国内一边装逼一边犯红眼病,小心草包们撸你一脸高蛋白。
跑题了。
总之林有德音乐方面那是草根得不能再草根,和他在历史人文还有文学方面的造诣根本是两个次元。
好在这时候巴用传声入密法术提醒他:“是破阵子的古曲。有变调,我想很可能是专为贴合辛弃疾的填词改过的版本。”
林有德点点头。正好这时候曲已经完了,他就带头鼓起掌来。
“好,好,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聂都统真乃巾帼英雄啊!”
奉承的同时,林有德的脑袋在高速运转。
这姑娘是在试探自己?但她是聂士成的外甥女,有没有可能……她早有反意?
怎么样才能比较保险的试探她一下呢?
很快,林有德一计上心来。
“既然聂都统为林某展现如此佳曲,林某当为聂都统高歌一曲,礼尚往来嘛。”
“好,雪秋洗耳恭听。”
这时候大厅里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他们完全看不懂这到底唱的哪出了。
聂雪秋在大厅舞台正面的沙发上坐下之后,林有德拿着“话筒”就上了台——这话筒其实就是做个样子,这样能让林有德有在唱卡拉ok的感觉。
林有德唱歌就卡拉ok那水准了,他也知道,所以选的也是一首他还在上班时和同事去K歌的保留曲目:爱情买卖的重新填词版,《昂首西北望》。由于这个版本的歌词K歌房都不会有,所以林有德早就把歌词记得滚瓜烂熟。
昂首西北望,晚风吹夜凉,江山多娇,英雄儿郎,挥戈出武帐
军中夜未央,奏一曲绵长,箫声缭亮,深秋塞上,声声断人肠
林有德这没有伴奏,加上他那嗓门又粗,这一段竟然被他吼出了大漠苍凉孤军塞上的味道。在林有德深吸一口气开始更用力的吼这歌的副歌部分——也就是俗称的高潮部分的时候,聂雪秋长剑出鞘,飞跃上舞台,随着旋律挥剑起舞。她的顶戴在飞跃的时候跌落地上,于是原本盘在帽子里的一对麻花辫漏了出来,随着她的舞步甩动着,辫子尾端系着的蓝丝带看上去就像两只蓝斑蝶,随着少女的舞姿飞舞着。
虽然是女孩,但她的舞姿之雄壮,竟然不输林有德的“吼歌”,她的舞步撼动着本应坚固的舞台,铿锵有力。
林有德退到舞台边缘,把舞台中心让给女孩。
雪代巴则悄悄的来到他身边,显然是担心“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林有德却不管这些,只管继续吼。
大漠落日溅飞霜,狼烟遮城墙。黄沙千里明月光,拥剑思故乡。笑卧箭林无人葬,孤单又何妨?金戈铁马
醉酒放歌此生亦不枉!
林有德吼完最后一个音节的刹那,聂雪秋配了一个霸气无比的空翻,闪亮的剑光反射着大厅内的金碧辉煌,就像燃烧的火炬一般。
很多人以为这就完了,都站起来要鼓掌,可林有德径自开了第二段。
从军戍四方,铁骑不可挡,北逐胡莽,西复汉疆,几许英魂丧
这句咋看没问题,但里面大有文章。
北逐胡莽,西复汉疆——满人不就是胡人的一部分吗?和西复汉疆连在一起就是反清复汉,就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古时候文人喜欢借古讽今,林有德现在玩的也是这套,只不过词是他剽窃的。至于最后“几许英魂丧”,这问题就更大了,1895年广州起义失败,死了多少革命青年?何况林有德到现在还没和失踪的起义首脑王天麟撇清关系。
但这些都是暗喻,换句话说听着怎么解释,都是脑补,当事人可以矢口否认死不认账。林有德现在在广州是新兴权贵,没人会为这点暗喻找他麻烦的。
另外,此时会场里大部分人都是不学无术的阔少,这种东西他们哪里听得出来。个别几个听得出来的,要么悄悄开溜了,要么留在原地——这留下的,毫无疑问都是林有德潜在的支持者。
陈海辉则和杜琪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微笑,那笑容意义很明显:老大又来玩文字了。
不管这些暗流,林有德还在继续吼
天地作屏障,弯身刀锋藏,三更寂寂号角骤响,夜色添凄凉。
单骑扬鞭挽弓强,胜败这一场。黄泉路上无人傍,不饮孟婆汤。无常嘲我太痴狂,为谁守悲凉?山河未改,旌旗飞扬,来世续苍黄。
那些听懂了林有德之前暗喻的人此时都浑身一震:我靠,这是真要反啊!
他们看林有德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看死士的敬佩。
接下来时一段重复的副歌,林有德一鼓作气吼到底。
结束的瞬间,聂雪秋仿佛掐准了时机,向着林有德的方向激突而来,手中长剑如电光飞射。
雪代巴正要抽刀却被林有德一把按住。
而这个当儿,寒光已经到了林有德鼻子底下,正所谓一点寒芒先到,随后剑气如龙!
聂雪秋宝剑的锋镝紧贴着林有德的喉咙,剑气在他脖子上划出一条细细的划痕,却恰到好处的没有伤及动脉和气管,丝丝血珠渗出伤口,沿着聂雪秋的剑尖缓缓滑落。
陈海辉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舞台,盒子炮的枪口直接顶聂雪秋的后脑勺上。杜琪峰虽然慢了一点,也随即赶到,枪指聂雪秋随从的眉心。然后整个大厅里一片拉枪栓的声音,十来只盒子炮从四面八方对准了聂雪秋一行。
林有德左手还按在雪代巴的刀柄上,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对陈海辉他们挥挥手示意收枪,然后朝聂雪秋笑道:“聂都统,您这是为何啊?”
刚刚林有德之所以会按住雪代巴的刀柄,只是因为他凭着平时对雪代巴的了解,知道这姑娘会抽刀,就在看到聂雪秋往自己这边冲的时候提前行动了,和什么心眼啊反应能力啊都没关系。至于为什么有胆子直面聂雪秋的锋镝么——他有外挂啊,子弹时间没启动他林有德怕个毛啊,这一剑肯定是不会有危险的嘛。
但以上所有这些前因后果,在场的人除了林有德没人知道。
在别人看来,这是林有德胆识过人,当下许多人就在心里赞叹道:这是真豪杰啊,之前只听说他面对夏家几千人从容应对,现在真是见识到了。
于是林有德刚刚吼完的那首歌就变得更有英雄气概了。
聂雪秋还剑入鞘,双手抱拳,用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口吻说道:“林掌柜,多有冒犯。改日雪秋定亲自到府上谢罪。”
林有德刚想说什么,聂雪秋转身接过护兵递上来的顶戴,昂首阔步的向大门走去。守门的伙计直看他的直接上司杜琪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杜琪峰瞥了眼林有德,挥手放行了。
林有德撇了撇嘴,转向还在厅内客人,又使出了惯例的那一套:“吓着大家了,今晚我请客给大家压惊,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