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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画人孤零零坐在白马庙前台阶上,低头看着脚边的字画,时不时大喊几声“出售书画,为父鸣冤”,庙前广场上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声沸沸盈耳,卖画人的嗓门倒是不小,但除了曾渔主仆,再无其他人关注这卖画人,看来这卖画人在这里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经常来这里的民众已无新鲜感。

    可四喜感到新鲜啊,他已经抢先跑到卖画人跟前,扫了两眼地上的字画,扭头冲曾渔叫道:“少爷,少爷,这人画得不错。”曾渔习书作画时四喜常伴左右,看得多了,眼力自然就有了,一幅字画他马马虎虎也能看出个子午寅卯来。

    曾渔走过来看画,那卖画人抬眼看了看曾渔主仆,依旧低着头,似乎麻木了不抱希望了,但“出售书画为父鸣冤”却依旧要喊。

    地上摊着三张字画,一幅字、两张画,字是五言诗一首,用的是大行楷,有黄庭坚笔意,颇见老辣,诗曰:

    “没人游大壑,出入鲛鳄间。手持珊瑚树,口噤不能言。务光岂有希,亦自湛于渊。各顾徇所好,焉能两攀援。道逢衣冠客,毂击马不旋。与子行苦殊,何用见疑患。”

    这首诗意气高华古朴,与时下流行的台阁体、理气诗大不同,曾渔暗暗惊奇,再凝神观画,两幅画一幅画的是兰竹、一幅是冰雪老梅,水墨中杂着青绿,颇有吴门大家文微明的风格,但功力浅得多,远不及那首诗和行楷书法,显然是作者对绘画之道用功不深,但这诗和书法真是出于眼前这青年士子之手?

    书僮四喜呢,多嘴多舌地向那卖画人询问有何冤屈,卖画人想必是被人问得烦了,懒得答理,只说了一句:“冤沉海底哪冤沉海底。”

    曾渔示意四喜不要多问,他曾九鲤既不是侠客,更不是微服私访的皇帝,就算问出别人海底的冤情又有什么能力帮助别人申冤雪耻呢,有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自不量力只会自找麻烦,当下问:“请问这三幅字画怎么卖?”帮助几个钱可以,别的爱莫能助。

    卖画人却反问:“公子估摸着这三幅字画给卖几个钱?”

    曾渔道:“一两银子吧。”去年他在临川城卖画,谢榛谢老先生出银一两,这已是极高的价了。

    听到曾渔肯出一两银子买画,那卖画人好似大梦初醒一般用劲摇了摇头,打量了曾渔两眼,站起身来拱手道:“这位公子可是贵姓曾讳渔字九鲤?”

    这话问得太突兀,曾渔大为惊讶,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在下曾渔,恕眼拙,在下记不起哪里曾经见过不知这位兄台。”

    卖画人脸上露出生硬的笑意,说道:“在下卖画三日,只有曾公子出了如许高价。”

    这话没回答到点子上啊,肯出高价买画的就只有他曾渔了吗,真是岂有此理!

    却见那卖画人俯身将地上的三幅字画收起,说道:“曾公子请随我来,有位先生想结识曾公子,这字画乃是那位先生所作,暂居这白马庙中,请曾公子移步。”

    曾渔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字画不是这青年人所作。”问:“敢问这字画主人高姓大名?”

    卖画人道:“不过几步路,公子见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这首“没人游大壑”诗高华峻峭,颇见不凡,写诗者应该是个人物,曾渔也想见识一下,没必要疑神疑鬼怕入陷阱什么的,当下跟着卖画人进到庙中。

    让曾渔颇感意外的是,这白马庙里供奉的神祇是柳毅和龙女,柳毅是唐传奇里虚构的一个人物,柳毅为龙女传书的故事嘛,几乎家喻户晓,在南昌城却作为龙神供奉起来了,若遇干旱,附近民众就会来这里求雨——

    更让曾渔感到意外的是,那三幅字画的主人年龄约在三十开外,衣冠如雪,气宇非凡,但神情冷峭,让人一见而生敬畏,曾渔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以前从未见过此人。

    后殿这间方丈小室一尘不染,布置甚是精洁,显然不是那个邋里邋遢的庙祝布置得出来的,而且此人雪白的冠袍、锋利的眼神也不象是落魄之人,曾渔心道:“此人是谁?见我何事?缘何知道我的微名?”

    曾渔满腹疑问,拱手道:“不知这位先生有何指教?”

    白袍人微微一笑,宛若春风解冻,冰雪般的神情霎时变得温润爽朗,还礼道:“曾公子,真是久仰了,请坐,上茶。”

    这白袍客很有风度和魅力,曾渔坐下,有个和四喜差不多大的小男仆捧上一盏茶,随即便退下,那白袍客示意四喜也退出门外,说道:“我有要紧事与曾公子谈。”

    四喜看着曾渔,曾渔点了一下头,四喜便退了出去。

    白袍客开门见山道:“在下知道曾公子与分宜严阁老、严侍郎一家关系密切,今有事相求,万望曾公子不要推却。”

    这白袍客嘴里说的是求人帮忙的话,但面上神态依然清傲,没有半点低声下气,不象是行贿求情的人,倒象是曾渔有求于他,他在酌情考虑,这种感觉很怪异。

    曾渔想起那些行贿者走在友竹居后园的竹林间的模样,冷淡而客气地道:“不知先生从哪里得知在下与严阁老一家关系好,在下从未见过严阁老的面,先生既有事相求,就该去京城才对,在下一介穷秀才,先生求我那简直是缘木求鱼了。”

    白袍客道:“曾公子莫要太谦,曾公子与严侍郎大公子的师生情谊非比寻常,这算不得什么秘闻,曾公子想必也知道,北京严阁老府第的大门不是那么好进的,何况在下丁忧在身,当然是通过曾公子结识严大公子,徐图攀附为妙。”

    曾渔本应拂衣而去,却总觉得这白袍客不象是行贿之人,此人称居丧守孝为“丁忧”,明显是官员口气,一个丁忧的官员怎么会求到自己这么个小小秀才头上,这其中透着古怪,说道:“这位先生太抬举小生了,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白袍客道:“曾公子若肯答应在下之请,在下自当如实奉告,否则,徒然贻羞而已。”话峰一转道:“曾公子雅人,在下不敢以金银这些俗物玷污曾公子令名,故特意从家乡带来唐宋名画十轴、宋版珍本百卷,曾公子请看。”起身从书案上取出一个卷轴,准备展开给曾渔鉴赏——

    曾渔摆手道:“罢了,原以为能结识一位高士,不料大失所望,今日方知诗为心声、字如其人都是虚言。”拱手道:“告辞。”转身便走。

    却听方袍客大声道:“且慢,在下还有一言。”

    曾渔心道:“神转折来了吗。”转过身来,注视着这白袍客。

    白袍客将手里画卷收起,也打量着曾渔,忽然一笑,说道:“曾公子若是不要这些字画古籍,我另有白银千两相赠。”

    曾渔气得笑起来,问:“美女有没有,再来绝色美女十人,小生可以考虑为你引见严大公子。”说话也恣谑不敬起来。

    没想到白袍客也朗声大笑,说道:“如此看来曾公子是拒不纳贿了,那为何要投在分宜严氏门下?”

    曾渔道:“在下只是教严公子书画,怎么就说投在严氏门下了,人言可畏。”

    白袍客道:“听曾公子言下之意似乎忌讳他人说你是分宜严氏门下,这是为何?”

    曾渔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在下做严府教师也只是适逢其会,这位先生对我以往经历似乎了解得很清楚,想必不需要在下多加解释,先生应该也不是为结识严侍郎公子而来吧,这般处心积虑究竟为何?”

    白袍客含笑道:“我这个攀附权贵的行贿脚色演得不佳是吗,可惜不能亲眼观察那些出入严府的官吏是何嘴脸,无从揣摩啊——请坐,请坐,现在可以和曾公子深谈了。”

    曾渔重新坐下,且看这白袍客说些什么。

    白袍客目视曾渔,徐徐道:“吾友四溟山人曾夸赞曾公子的诗和画,更赞赏曾公子的励志苦学,今日在下乃知曾公子人品更佳,这不是书画八股作得好能比的,难得。”

    曾渔一听,赶忙站起身道:“谢老先生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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