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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是军中老卒退伍的,那该至少是三五年前的,且不说二十来岁的骑军,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同时退伍,便是有手段能做到,三五年后,寻常人家的日子早消磨了军中的习性,怎会依旧正规地依着军中教授,行止竟不偏几分?而若退伍后还在继续着军伍里的行事,一家一户的寻常人家,焉得军中那般骏马?而若是这些人退伍后教大户人家聚拢起来继续军伍中的行为,内卫早端了他的窝子了。”
依两人所说,也只有有军权在手的大户人家,才能暗地里养得起每日教军中老卒调教的这样的马队。
说话间,马队已到眼前,甯破戎问卫央:“校尉,打不打?”
卫央正要下令准备,忽见马队骤然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这并非警戒,三个打头的转头叫道:“头儿,再往前走,夜里风可大的很,不是扎营的地方,不如在这里被风处先安置下来,教弟兄们往山里给送进去一桶就算完事?”
徐涣奇道:“莫非发现了咱们,这伙想给咱来个两面夹击么?”
卫央没有说话,但没有阻止甯破戎教两人悄然往北面潜去观察的动作。
中间赶车的马夫停住大轮车跳将下来,在马蹄印凌乱的地上来回瞧了片刻,令教马队移在一边,稍稍避开了有战马踏出的小路,当时下令扎营。
这一行将十辆大车,另分出一辆来,另外九车置在当中,外头圈起十来个帐篷,那领头的马夫安排道:“我看这马蹄印凌乱的很,当是契丹逻卒时常途径这里,须小心着些——陈四马五,这一次你两个带二十个弟兄,须记着这一车美酒要送到吴王桥北张将军帐下,到了那里,当已是元旦了,不必回转,等着咱们回去的时候,一道在这里集合最好。”
那一辆车上的车夫奇道:“头儿,你这是作甚?契丹与党项争他的吴王桥,须与咱们有甚干系?三五个人一发到了就好,此去兴庆府不远,只要稍待片刻咱们回来,赶明晚能到就行了。”
那头儿喝道:“教你去便去,聒噪甚么!”
顿了顿,这头儿哼道:“不看地上马蹄印有多乱么,这是契丹马蹄铁的形状,少有党项人的,可知此处恐怕契丹人已不少,须防着教这些狼崽子坏了性命——路上快些走,前日张将军书信到,单点咱们的将军醉要在年夜享用,这酒甚烈,不会起泡,走快些也无妨。”
而后意味深长地拍拍点到那两人肩头交代道:“记着,见了张将军替某问个好,就说咱们这次北来百人,一路上多有磨损,病倒了小一半,咱们急着赶年夜一顿酒,又有葛平催得紧,只好暂歇片刻夤夜往兴庆府里走,别的一概不提,记着了么?”
卫央心头一跳,低声道:“老甯,去教弟兄们都回来,不必提防背后了。”
甯破戎心领神会,却不自去,点了个人教他往北追去了。
那边交代完毕,五十余人围成一圈,点了火烤着包子就了肉干,车上取下酒囊,一时酒足饭饱后,那头儿又摸出个钱袋子递给那陈四,笑道:“要过年了,咱们没法回家,我们在兴庆府还算繁华,你等要在王桥镇过十余日,不可少了钱财。都记着,能花钱少麻烦的,不必拘谨着,出门时东家有交代,这一份碎花银,在张将军处足可换十数贯大钱,敞开了用,都是你们的。”
陈四马五惊喜的很,点起二十个合伙的,赶起挽车的骏马,将两桶将军醉径往西北去,众人都知道,过了前头的斜坡,绕往东北再走,今夜人定之前定能抵达吴王桥了。
目送这一行远去,马背上护卫里有个虬髯的粗豪汉子拽着那头儿走远了些,却在那头儿有意无意的乱走下,两人竟距卫央等人近了些。
那汉子低声道:“赵大哥,敢是有甚么不对劲么?怎地不教小五他们快些走,请张奎久那厮快些引人来救援?”
这赵大哥故作不解,扯住要往更远处走的汉子奇道:“你发现甚么了么?我看好好的很啊!”
汉子恼道:“赵大哥,你我是奉令离开折冲府了,可吃饭的本事还在不是?空中里蚊子苍蝇飞过去你也能一下子分出公母,难不成这地上的凤翼卫专用马蹄铁花印你认不出来,这还新鲜的很,必是刚离开不久,当是有兄弟部队的斥候在这里经过不远,你是担心契丹游骑是不是?”
卫央一笑,这赵大哥是个人物,这人心思缜密行事仔细,他先发现了地上十八骑掺杂在联军马蹄印里的痕迹,而后根据马蹄印新鲜度判断出十八骑就埋伏在附近,看样子几乎已经肯定就埋伏在他旁边,如今借着这虬髯汉子的口,他是在给自己递话呢。
这人必判断出身边埋伏的人就是寅火率了,连凤翼卫专用的马蹄铁都能注意到,如今出尽风头的寅火率他怎会不知。
果然,赵大哥笑道:“倒不是担忧契丹游骑能将我怎样,毕竟快活林的生意通达四海,他契丹的贵族也在这里头占不小的分子,有诸国贵人的印信,别说游骑,千军万马能将我怎样?”
那虬髯汉子气结,骂道:“赵子长,你这厮好不利索,老子是说,怕是契丹游骑在追杀凤翼卫的弟兄,你死与不死,干老子鸟事?”
“凤翼卫是为殿下亲军护卫,如今正在沙坡头西与耶律休哥对峙,怎会将游骑洒到兴庆府境内来?你也不好生想想,倒反怪我不利索。”赵子长也不着恼,笑吟吟地瞥眼往卫央藏身之处看来,口中说道。
虬髯汉子一愣,一排双手喜道:“是极,是极,是我想错了——不过,若非凤翼卫的弟兄,怎会有半月状的马蹄铁?啊,莫非是党项人要鱼目混珠不成?他妈的,凤翼卫是那么好假扮的么,这伙送死的,该杀头!”
赵子长陡然正色,低声道:“你这个人哪,就是太过焦躁,分明能独当一面的本领,偏不肯收敛着性子多往深处想一想——我问你,如今将契丹图谋破于登县,远扬北地千里之内无影无踪的我军里一支队伍,那会是谁?”
“轻兵营校尉卫央?”虬髯汉子大喜,教赵子长一把拽住好悬将这一声喊没出喉咙,遂鬼鬼祟祟四下里一打量,弓着腰低声笑道,“是了,是了,这是一伙好男子,出征之前,所需用度必是军中最好的,这凤翼卫的骏马么,那自然用得!”
而后低声问赵子长:“赵大哥,你说咱们会不会撞到他们?他妈的,十来个人敢踹皮室军的营,三军上下,也只有这个疯子校尉敢这么干了!”
“你想见么?”赵子长神色古怪。
汉子点头如啄米,连声道:“那当然,那必须当然想见一见,赵大哥,你出了名的能掐会算,你算一算,咱们回去的路上再过这里,还会不会看到这伙疯子?”
赵子长连连咧嘴,一口一个疯子,这可不是他愿意让卫央听见的。
顿了一顿,这一次颇有些工夫。
卫央知道,这人是在通过等待来讯问自己的意思。
是要借用他这马队,还是不想让人知道就在附近,这两个人,必定出自密营,看来,本不想去兴庆府里走一遭,老天也不答应哪!
于是,卫央放下大枪,手提龙雀悄然站起身来。
一刹那,赵子长后背上的寒毛也倏然直立起来,而背对这边的虬髯汉子觉出动静猛然转身时,一声惊叫噔噔地连退数步,脚下一拌,仰面朝天摔倒在泥土里。
夕阳残照,枯草丛里悄然立出十数个人来,多日未清洗,面目已黑幽幽的模糊了,尤在这阳气下落阴气往上翻的时候,那悄然冒出的人,只一双眼眸骨碌碌转着盯住马队瞧,譬如鬼影,刹那间骤然见了,好不骇人。
赵子长嘴里发干,他笃定自己猜测的没错了,果然是那一伙疯子不假。
呆滞地转着脸一一瞧去,又一一瞧回,当中那个提刀迈步走出来的,身形高大教契丹人的外衣罩着,突然冲他咧嘴一笑,白生生的牙齿,与黑幽幽的脸庞在那风帽遮出一片阴影里相映相辉,恍惚中,赵子长又有点不敢承认这会是唐人了。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