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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来,不管怎么说,市委先制定规则,我被处分是在规则之内,就得服输。其次,说破天,只要出了错,就说明工作中存在疏漏。”
侯卫东欠了欠身,道:“4月初,成津那位妇女在广州一家医院陪护患病的丈夫时,这家医院已经有两名患者感染了‘非典’,其中一人死亡。而这家医院在这位妇女出院返回沙州时,既没有通知她本人到当地医院做检查,也没有将有关信息反馈给沙州市有关部门,这算是出事的原因之一。把板子完全打在沙州干部身上,不公平。”
洪昂摆了摆手,道:“其他省的事情我们追究不了,不提也罢。这位妇女返回沙州后,很快出现发烧症状,先到成津住所附近诊所输液,后到县医院治疗,再到沙州市就诊,直至确定为‘非典’病人,这么多环节都漏掉,确实是排查不力。若是两兄妹当真引起成津甚至沙州疫情传播,则罪不可恕。从这个角度来说,撤职查办,记大过,都不算过分手段。”
按照常理,侯卫东在成津是走过麦城的,此时成津主要领导被处分,分管领导被撤职,他作为防非办主任,完全可以落井下石再踩上两脚。只是,他此时已经是沙州市副市长,成津原来的同事只能看着自己高飞的翅膀,所以他没有兴趣“报复”。在处理成津事件时,他将“曾昭强”因素完全抛在了脑后,所提建议都很中肯。
实事求是的做法才是成熟男人应该做的事,心胸狭小,睚眦必报,往往会增加不必要的敌人。
而经过此事,曾昭强在主要领导面前的形象受到了影响,加上他年龄不算小了,上升的空间基本上被完全封闭。
侯卫东道:“‘非典’如果比作一场战役,这才开始,说不定哪天我也会中弹倒下,‘非典’既复杂又有不可测因素,谁都有可能出事。想想也挺可笑,我们制度上也有毛病,事情做得多了,做错概率就高,如此下去大家都不愿意做事,求平安,求稳定,混日子,这在如今还真是一个大问题。在最基层公务员队伍中,大家拿的钱差不多,谁多做事谁出错,弄得大家遇到事情就偷奸耍滑。基层干部积极性调动不起来,领导在台上吼得声嘶力竭,底下的干部似动非动,似听非听。”
洪昂道:“你说的是基层组织建设的大问题,一句话两句话扯不清楚。说实在话,我现在最关注的是我的前途。”
侯卫东有些意外,道:“就是一个党内警告,不至于有太大影响。”
“警告处分,迟早会取消,我想的是另一个方向的事。”洪昂狠狠地喝了一口茶,然后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似乎在作着艰难的决定。
“几年前,我作为周省长的左膀右臂,前途一片光明。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对于几百万沙州人来说是很高的职务,全市这么多公务员只有极少数能走到相似位置。从这一点来说,我应该满足。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我的仕途确实在走下坡路。反复思考仕途走下坡路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工作能力不够,也不是因为我不够敬业,更不是因为我做了错事,原因很简单,是换了老板。细细想来,我们努力的主要目的是取悦领导,这其实是非常悲哀的事。”
长期以来,洪昂都是以睿智沉稳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极少像今天这样直抒胸臆。
侯卫东和洪昂是公认的周昌全的左膀右臂,在当时,侯卫东只是秘书,洪昂职务更高一些,已经进入了市委核心。如今两人都是副厅级领导干部,洪昂仍然是市委常委,并没有离开最核心的决策层。只是两人心态不一样,侯卫东在不断进步,洪昂一直在原地踏步。
侯卫东有意让洪昂排遣心中不快,专心当听众。
“这其实是变相的人身依附关系,想通了这一点,我突然觉得所有的努力没有意义,心中有破灭感和空虚感。”洪昂抱着胳膊在茶室里走来走去,继续道,“这种感觉很真实,也很强烈,我有着改变环境的冲动,想去寻求人生自由。”
侯卫东惊讶地道:“寻求人生自由?具体是什么意思?”
洪昂道:“我脑子里也没有具体内容,1992年,邓小平南方谈话以后,十万干部下海,我有两位在省级机关工作的朋友下海经商,目前都很成功。他们成功以后,就是为自己而工作。卫东,你说我出去干企业,有没有出路?”
侯卫东没有想到洪昂会有如此想法,道:“不好说,毕竟我们在体制内这么久,完全进入全新的领域,很难。奋斗了二十年,哪能这么轻易地将现有的一切舍去。而且企业家会面临更多的问题,为了企业发展,或许会做更多违心之事,也不一定有人生自由。”
洪昂做到了厅级干部,哪里能够说不干就不干,他在侯卫东面前坐了下来,道:“真想试一试。”
聊到十二点,洪昂胸中积累的郁闷排遣得差不多,道:“走吧。我们不走,服务员也不能回家,说不定在背后骂我们。”
下楼时,洪昂道:“刚才说这么多,都是牢骚,或者说是心里的美好愿望。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我们还得继续重复昨天的事。老弟,据我掌握的情报,林安村的人一直有人在串联,如今有隔离人员进驻林安村,闹事苗头初现,得把这个地方盯紧点。”
侯卫东道:“林安村作为隔离点,不可更改。目前各项预防措施也到位,优惠条件变相开出来,若是再有人闹事,只能强制处理。防非工作不是儿戏,是一条不能碰的高压线。”
洪昂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当疑似病人进入了隔离点以后,林安村村民又开始聚集。
尽管西城区有所准备,派出镇、村两级干部去找闹得最凶的几个村民做工作,但是,在隔离点住进十七个人以后,村民们仍然打出了“保卫家园,还我净土”等口号。
侯卫东接到报告后,来到宁玥办公室。
宁玥听完基本情况,心情烦躁不安,一股股火气往上涌。她强压住内心的火气,问道:“卫东是什么意见?”
侯卫东道:“先礼后兵。由区、镇两级再次跟村民进行对话。如果谈不妥当,我再去和村民对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若是继续围堵,只能考虑强制措施,在这种情况下不用霹雳手段,显不出菩萨心肠。”
林安村的情况不断汇集到了防非办,到了上午九点,大约四五十个林安村村民包围了煤炭疗养院,与杜镇和西城区的干部们对峙起来。
上午九点半,侯卫东来到西城区杜镇政府。何敏文和杜镇干部都在小院等待。
成津县出事以后,岭西省和沙州市委采取了断然措施,对全市干部起到了极强的震慑作用,谁都不敢再对防非工作马虎了事,连阳奉阴违都不敢。尽管西城区所有干部都不希望“非典”隔离观察点设在西城区辖区,可是现在木已成舟,他们只得按照市委、市政府的要求把一触即发的群体性事件处理好。
何敏文摸了摸脑门上的汗水,道:“侯市长,我们谈了两次,没有效果,他们只有一个要求,隔离点不能设在煤炭疗养院。”
侯卫东干脆利索地道:“安排五个村民代表,我与他们谈。谈崩了,就由公安清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