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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再不会做那等作奸犯科的举动!惹北京的皇帝老子伤心难过。“臣蒙皇上简拔,以刑部左侍郎高位相托,心中常思报国报君。以臣职分所限,耳目未必宽广,但所得,于刑名弊政有三,臣请为皇上析陈之。”
“嗯,”皇帝点点头,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你说,朕听。”
“若论及弊政之一,便是天下百姓皆以刑名一途为贱役。何也?以一县为例,县中差役所设,一如朝中六部,户、礼、工三房,人人都想侧身其间。一则是名声好听;二则是有利可图。而剩余三房,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实在无可躲避,值日时候,也是出工不出力,得过且过,混吃等死。尤以刑房为最。这是倒不是为了无利可图,也不是为了名声难听。只不过,刑房所管,都是一些乡间邻里的小事。偶尔出了大案子,还要来回奔忙,辛苦不休,更有甚者,刑房之事,不比赋税之道。后者总是在一年秋后数月,只要加紧追比,总可完工,而刑名之事,却是从来不以季节为划分的。”
“嗯,那第二呢?”
“第二,便是和第一相辅而成。刑名的差事如此难办,旁的人如何愿意投身?臣试举一例,皇上便明白了。这就是仵作一行。这一行当,最称特殊,所经手的都是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尸体。若真是冢中枯骨也还罢了,偏又有那并未彻底**的,满是异味……”
他只说道这里,就给沈淮打断了,“杏簪兄,当着皇上的面,如何可以说这些不敬之言?”
皇帝知道,沈淮年纪老迈,再不复当年绣衣直指的勇气和锐气,但心中还是很爱惜他的羽毛,安抚的摆摆手,示意沈淮稍安勿躁,又给朱光第使了个眼色,让他接着说,“……仵作一行,虽不为人所能恭敬,却也是必须有的。而如今从业者越来越少,臣咸丰十六年从晋省任上如今内用的时候,省内所有的仵作,不过五十三名。”
“这么少吗?”
“皇上,臣倒以为,仵作人数少,倒也可以说明,多余的无用武之地——百姓乡间并无械斗仇杀的案子,自然的,也是无用仵作之处,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人数减少了嘛!”
皇帝没想到沈淮在这片刻之间能够想出这样一番奏答,从逻辑上说,倒是蛮过得去的,但看看朱光第的脸色,一片不以为然,可见心中不赞同他这样拍马的说话。当下一笑,“你接着说,接着说。”
“是。仵作从业人少,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仵作行业,全靠口传心授。从业者并没有任何正规而系统的训练。所以,各省之中,积案很多。”
皇帝这一次不再打断,只是转身拿起肃顺让惊羽捧上来的杏波梨,放在口中咀嚼着,“再有第三,就是积案如山的另外一个原因。省内出了这样的人命案子,侦办人员根本不敷使用,全然起不到查案的效果。所以,每每任由凶手,或者自间道逸出,或者隐匿山林草莽,下落不明。”
“人手少,没有受过很专业的训练,还有就是其道不昌。大约就是这三点了吧?”皇帝看朱光第点头,又问旁的人,“你们呢?还有什么旁的见解了吗?”
有了朱光第的朱玉在前,旁人便要多多打一遍腹稿了,若是自认不能及他的,干脆不要说,也免得给皇上瞧不起。更有人心中暗恨朱光第,就会出风头!皇上让你说,就是说几句嘛,总也给别人留下一二进言之道,这下可好,把我们的话,都给堵回肚子里去了,你以为能够天天见到皇上吗?当是门口大酒缸的掌柜的吗?就会出风头的王八蛋!
翁同和沉思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皇上,臣有话说。”
“好。你也说说。”
翁同和是咸丰十四年九月间服阙起复的,进京之后,皇帝让他在翰林院做了两年,随即负责大学的稽查之职,咸丰十八年中,让他做了副左都御史,在沈淮之下,管理柏台。有人说,以翁同和和随后调京内用的崇实的帝眷、年资,很明显,这样的任用是在为其日后进军机处铺路了!
翁同和要说的是并不是外省之事,他本来也没有外放的经历,所以能够谈及的,只是京中这一亩三分地上下,双目所及的种种弊端,皇帝只听了几句,便索然无味,耳朵似乎在听,精神却全都转到朱光第的一番奏答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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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片刻,皇帝大约的想到了办法,摆摆手,让他停下,“你说的这些啊,用不到和朕说,你和沈淮两个,总管柏台,柏台的作用是什么?就是要上匡扶朕躬,下针砭奸宄,还百姓一片清宇净空的!官员有了差错,也正是要你们这些人具名指摘的。难道不是吗?和朕说这儿有错,那儿有弊,朕可没见柏台有多少弹劾的折子上来!朕看你真是不知所谓!”
翁同和弄了个大红脸,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了。
“我们接着议事。”他转过头去,看着朱光第,“朕想了你刚才所奏的三桩弊政。有一些,要抓紧办理。有一些,则不妨缓一缓。例如说吧,出了人命案子,凶犯在逃,这一端。我们打一个譬喻,来解释其事。是为人欺压,多年积怨一朝爆发而杀人呢,还是彼此口角,发生殴斗,造成对方的伤亡呢?还是真有那样丧心病狂,图谋别人资产,行凶杀人的呢?很多案子,还要认真和仔细的查。而且啊,办案这种事,朕虽然不懂,但朕懂得人心二字。凶犯不论为何而动手,他自己总也后悔的一刻。而他在原籍故土,有无妻子儿女,有无堂上二老?若是有的话,他奔逃在外,难道就没有一点慕亲之心?”
“……朕不是说所有这些人都会有,但有的,终究是大多数吧?只要他有这份心,朝廷就总要给人以一线生机。从本月底开始,把各省的这些多年积案的卷宗,上溯到咸丰元年为止,全数调进京来。不要怕麻烦,不要怕费功夫。在你们看来,只是发黄的卷宗和冰冷的人名。但在妻儿老小的心中,他们却是一片天呢!”
“命三法司上下,认真搜罗一遍。除了朕刚才所说的,那第三种人之外,朕想,都不妨给一条出路走。概行免去死罪。回到家乡自首,或者关押、或者流刑、或者徒刑。分别按律治罪。嗯,人手不够,朕给你们派,经费不足的,朕让阎敬铭想办法。同时行文各省,朕这样做,不是为了把多年积案一扫而空,而是为了给那些一时为贪嗔欲蒙蔽的心智的犯徒以免除做异乡之鬼的出路。”
“皇上圣明!”朱光第高声一呼,第一个跪倒下来,“臣就是拼了这条性命在这件事上,也要把皇上这番爱民之心,落到实处!臣甘愿亲自到行省之中,将皇上的这番话,晓谕百姓知晓!”
“还有,这么多的卷宗、文牍,怕你们也忙不过来。这样吧,朕让国子监、翰林院和大学之中的生员,也到刑部来,和你们共同办理此事。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之间就可以办完的,要分清主次,不可使那些怙恶不悛的,乘机逃脱的惩处。嗯?”
“第三,则是百姓以为刑名一途为贱役的说法,还有一个是仵作人员稀缺,这个……,就有点难办了。”
肃顺在一边掏出怀表看看,已经快到下午三点钟了,他碰了碰站在身边的惊羽,指一指表,后者点头会意,小小的声音推开门扉,侧身而入,看皇帝正在低头冥想,走到他身边,“皇上,天色已晚,宫门要下钥了。”
“再等一等。”
惊羽是皇帝身边最得用的侍女,大清上下无不深知,她虽然无名无份,但比诸皇后,也未必多让,故而不等她眼神扫过来,额勒和布和郑敦谨从杌子上一滑,身子矮了半截,“皇上,天色渐晚,臣等吁请万岁回銮。”
“臣等恭请万岁回銮。”
皇帝一愣,回身看着惊羽,“这又是你的把戏吧?”
“奴才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呢!”
“好吧,好吧。是朕说错了你了。行了吧?”皇帝点头笑笑,“今儿个本来想把这件事定下来的,但听朱光第之言,才知道问题多多,非片刻之功哩!哎?等明天,你们几个人递牌子进来,我们接着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