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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很少举行凶礼,一者不祥,二者丧气。
不过淮南军虽然并不刻意标榜奇异,但其实无论军政又或风气,较之时下整个大范围都是格格不入。当然更重要的是,淮南军上下将士对于梁公沈都督都有一种近乎盲目的推崇,既然是梁公的意思,就算悖于礼章,那又如何?
韩晃等人也知沈哲子没有太多时间留在圉城,兼之那些将士尸骸们也实在不适合再继续保存,所以发动军民上下,经过两三天筹备,很快便准备完毕。
其实也没有太多准备的,那些将士尸骸很难再等到打制棺木,因此只能暂以芦席包裹入葬。
丧礼这一天,天色阴郁灰暗,有零星细雨飘落。自沈哲子以降,淮南军凡是没有军务在身的将领们,俱都时服缟冠,黎明时便离营前往安置将士尸骸所在。这些将领们亲为御者,以马车装载将士尸骸缓缓行至圉城北面近日堆叠起的高隆土丘。
道路两旁观礼者除了淮南军将士之外,还有一些为数不多的乡宗代表。毕竟陈光再怎么势大,也不可能将乡土捏合成铁板一块,在淮南军入境之后,仍有一些乡宗人家忙不迭向淮南军投诚靠拢。
只是这些人还不习惯淮南军的一些风气,此时虽然慑于凝重的气氛高谈阔论,但也都在窃窃私语,搞不明白这一位少年登显的梁公何以如此自贱,居然为一些阵亡伧卒们服素送葬。这在他们原本的价值观中,实在是有些接受不能。
这一次典礼准备仓促,兼之又在军中,所以也并无哀乐之类,只有稍显沉闷的鼓声。沈哲子长袍素缟,细雨拍打在脸上略显憔悴,在他身后则是整整上百辆装载着将士尸骸的大车。由于天气过分炎热,那些尸骸腐烂程度已经相当严重,一旦除下身上的甲胄,更是面目全非。
道路两旁将士们眼见这一幕,不乏人已经忍不住低头啜泣起来,但更多的人则是满脸激愤之色,诸如“杀贼”“血债血偿”之类口号,不断在士伍中响起来。
待到登上土丘,沈哲子并众将肃然立在大土坑旁,每有一具骸骨被安放入内,便弯腰深揖到底。今日虽然天色阴沉,但仍是闷热,很快众人脸上便挂满了汗水,而这样频频深揖,很快沈哲子等人身影便摇摆起来,流出的汗水早已经将素袍浸透,甚至顺着衣带滴落下来,但仍在咬牙坚持着。
“请梁公惜身!”
旁侧有乡宗首领眼见这一幕,觉得是个机会,上前劝告一声,打算给沈都督一个台阶下。
“将士用命,奋战至死,当时未有惜身之想……”
沈哲子随口回应一声,继而再次深揖下去。
那些乡宗代表们眼见这一幕,神态渐趋复杂,他们理解不了沈哲子这么做的意义,但无论真情,又或作态,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无疑更能激发将士效死之志。
他们当中也不乏人心存观望之念,如果陈光能够挫败淮南军的进攻,他们未必没有贰反之想。可是现在看到沈哲子如此崇礼厚加阵亡将士,而近侧观礼的淮南军将士们则肃穆瞩望,那低沉压抑的喘息声如在耳畔,微弱之声竟渐渐给人一种雷霆震慑般的压力,让那些存意观望之人心内寒意渐生。
埋葬完这些阵亡将士,时间已经到了上午。一座高达丈余的石碑被栽在了土丘下,只是石碑上并无字迹,沈哲子步履蹒跚行到这里,抬手按在那石碑上,继而转望向周遭将士,语调略显颤抖道:“来日自有贼血,标识此为何地!”
“杀贼!杀贼!”
压抑良久的将士们听到这话后,顿时挥起手中竹杖,口中咆哮吼道。而后,轰隆一声惊雷在云层中骤然响起。
“自古中国之土,诸夏所居。禹平水土,九州乃立……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刘贼元海,挛鞮弑父丑类之孽种,逐水草杂居畜牲……天命所厌,陡降冰雪以杀群丑,诸夷不能自活,奴事中国,因求内庇……天厌之贼,先民因仁义解其悬挂之危……”
午后,江虨亲自登台主祭,捧着沈哲子所写祭文高声诵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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