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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也不知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九娘子已经来了,正闭着眼假寐,并不曾睁开来。倒是丁香看着九娘子笑了笑,转头对大夫人轻声说道:“奶奶,九姑娘来了。”
大夫人这才像是刚发现一样,睁开了眼睛,搭着丁香的手坐直了身子。
九娘子心中冷笑着,眼中闪过一丝讥嘲,却被她挡在了低垂的眼帘下,带着弟弟跪了下去,毕恭毕敬地说道:“佳容、克孝见过母亲。”
大夫人轻掀眼帘,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来了,坐吧。”
九娘子谢过,带着弟弟站起身来,早有小丫鬟在旁边摆上两个小小的墩子,专门给孩子坐的,她便状似毫无心机地一屁股坐了上去。六哥儿见姐姐坐了,自然也有样学样,坐在姐姐身边。
大夫人眼中就闪过一丝轻蔑,嘴上却微微一叹,说道:“你的病可好些了?母亲也是怕你一个人在那边没人照顾,所以才催着你搬过来,也好亲自照看着,你别在意。”
九娘子忙道:“女儿不敢,女儿知道母亲是一片好心,也很想跟母亲在一起,所以一等病好,不会过给别人了,就赶紧搬过来了。还望母亲饶恕女儿怠慢之过。”
大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本是一心为我着想,何过之有?”旋又叹了口气道,“要你搬过来,是你父亲的意思。三姨娘已经死了,这事儿你可知道了?”
九娘子点点头,道:“是,女儿已经知道了。”说着,眼泪就“漱漱”地掉了下来。
大夫人叹息着,仿佛真的有多悲痛似的,说道:“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从今儿个起,你跟六哥儿就跟着母亲过日子吧。你放心,六姐儿、八姐儿有的,你就必定会有,三哥儿有的,六哥儿也必定会有,母亲不会亏待了你们的。”她只说六娘子、八娘子,却绝口不提大娘子、五娘子,可见还是有着根深蒂固的嫡庶之分,她亲生的大娘子和五娘子自然是要与别个不同的。
九娘子熟知她的性格,倒也不觉得她会这么说有什么奇怪,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姿态,感激地说道:“女儿知道,母亲待女儿一向都是很好的,女儿和弟弟都甚为感激。”
大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们的住处是几天前就布置好的,你年纪小,我打算把你带在身边,今后你就住在西跨院儿吧!那里本是你三哥哥的书房,不过你既然要跟在我身边,自然是住得越近越好的。你三哥哥的书房就还搬到他的东厢房去。至于六哥儿,虽然年纪小,但总是老爷的儿子,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就跟他三哥哥一样,住在西厢房吧,有丫鬟婆子跟着,应该也无甚大碍才是。让他跟他三哥哥住在对门儿,哥儿俩以后见面也方便!”说到这里,她的嘴角又是微微一撇——早就听说六哥儿跟三哥儿的感情好,如若不是身份相若的庶子,又怎么可能合得来?
她看了看九娘子,问道:“你看如此安排,你可合意?”
九娘子面色如常,心中却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万万没想到六哥儿居然也能得到一处独立的住处,更没想到大夫人竟然会把自己安排在正房旁的西跨院儿,大夫人的这一手可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原本照大夫人的性格,应该不会把自己这碍眼的庶女放在眼前看着才是,上一世便是被安排跟六娘子、八娘子住在了一处,然而重生了一会,竟然却出现了如此重大的转变,根本不符合平日大夫人的行事做派,这是怎么回事?!
住在西跨院儿,看起来是跟大夫人挺亲近的,不明白的还真就会以为大夫人是善心大发,打算亲自照顾她了。然而她却很明白,这是被大夫人完完全全地监管了起来!就在大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就算她有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大夫人的眼睛,大夫人更是可以借着教育女儿的名义对自己施加各种压力,想要鸡蛋里挑骨头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样的生活可不容易过,如果能够选择,她到情愿跟六娘子和八娘子一起被忽视算了!
她不由自主回想起大夫人这些日子来的种种反常,爽快答应抚养自己和弟弟,催着他们赶紧搬过来,表面上的种种热情……她心中便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会不会是大夫人看自己不顺眼了,想要找机会在自己身上出气呢?可是为什么?自从她醒过来以后,并未跟大夫人有过什么直接冲突,给她带来不快啊!若说是以前就得罪了大夫人……说句不好听的话,以前真正的九娘子也得有这个机会才行啊!她跟三姨娘在大夫人眼中就属于透明人,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得罪大夫人?!
她的心中迷惑不解,但却愈发倾向于大夫人要整治自己了,才会刻意把自己安排在她身边这种想法。然而,可悲的是,即使她明知如此,却根本无法排解。既然大夫人已经把话说出了口,她又有拒绝的权利吗?
深深吸了口气,她振作了一下精神。
不要紧,她本来的打算不就是要尽量接近大夫人吗?像六娘子和八娘子那样被人忽视,虽然日子会过得平顺许多,但也意味着自己的人生永远都会被别人控制在手中,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须看人眼色,甚至连长大以后的归宿都不过是大夫人的一句话。按照大夫人的性格,她可不指望她能够给自己找个多好的婆家。只选个贫穷但却简单的人家已经算是好的了,若是把她嫁到那些妻妾成群的大家族里,后半辈子就还要被人拿捏,她这一生岂不都是悲剧?
不,她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