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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连诈败都不用,这是真的败了。
张令徽急忙下了高台,骑上战马,在亲兵的护卫下往郭安国军奔去,他现在是真的狠上郭安国了,要是郭安国派军参战,怎么样也能坚持一下,这样他就能诈败了,虽然都是败,但此时的真败只会让完颜宗望看不起他,而诈败可是能让他记上一功的。
他现在是憋着要把郭安国的军阵也冲垮,他一边往郭安国军跑,一边让亲兵大喊“败了,败了,快跑啊,我们十个都打不过他们一个。”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啊,兄弟们快逃命啊!”
郭安国看到张令徽和刘禹仁带着军士向自己冲来,急忙喊道“快放箭!射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冲乱军阵!”
几个常胜军将领面面相觑,却没有跟着下令,常胜军可不是郭将军,郭安国更不是郭药师,常胜军之间为了团结可是有不少互相联姻的,这败军中说不定就有自己的什么姐夫,妹夫,干儿子乱七八糟的,这谁下得去手啊。
郭安国见无人听从自己的指令射箭,正想发火,就看到远处冒出一阵烟尘。
郭安国急忙拿出自己的千里眼往那边看去,只见一只骑兵从林中冒了出来,这只骑兵人也不多,不过两千余,但那冲天的杀气,却代表着他们是最强的精锐。
郭安国的军中并没有什么骑兵,骑兵都在郭药师和前军的张令徽手里,郭药师排兵布阵的时候本来想着两千骑兵一个冲锋怎么也能阻挡一下金军的攻势,却没想到直接被张令徽带了回来。
郭安国看着张令徽的败军已经开始进阵,并且把军阵闯的乱七八糟,再看那边金军骑兵马上就要杀到,知道不能再战,哎了一声,下令撤军。
这场大败,直到郭药师亲自带兵杀退金军才算结束,回军清点,折损近万人,看着这个数字,郭药师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这仗还打个屁啊。
“大帅,实在不是末将不愿意死战,那些金兵都不要命的啊,而且对面骑兵全无,末将就猜到了金军是找到了小路,这些金军对我燕州的地利之熟,不下土民啊。”刘禹仁也知道自己这场仗打的难看,急忙先自辩了起来。
“父帅,张刘二人..”郭安国见刘禹仁还敢辩解,便想发言责难。
“好了”郭药师挥了挥手,拦住了郭安国,对左右道“此战之败,非他人之过,皆我之罪也,我本以为我军经过休养生息,当是金军对手,却没想到金军不但没有被安逸腐蚀,反而是我军因为新兵而战力下滑了。”
郭药师先是把战败之过全揽在身上,再道“我军伤亡惨重,已不可再战,当回燕山府守城,待官家再派援军,里应外合,当有胜机。”
众人一听,感觉也不错,这野战大家不是金军的对手,守城中是没有问题的吧。
金军六七万兵马,要全部过河也得数日功夫,这倒是让郭药师可以缓缓后撤,当回到燕山府,蔡靖得知损兵近万,知道郭药师已经尽力,不但没有责怪,反而好言相劝,又让其他文臣一同收集粮草,准备死守。
郭药师进燕山府的第三日,完颜宗望就杀到了,不仅仅完颜宗望到了,后路的完颜宗弼也和完颜宗望合军一处,六七万的大军将燕山府围的是水泄不通,数万匹战马来回奔腾,看的城上的守军各个脸色惨白。
这些燕山府本地人,太清楚骑兵的意义了,有这么多的骑兵在,就是逃也逃不了,只有死守一条路了。
城中不少常胜军将领都私下开始寻找退路,他们最早大都是无产贫民出身,好不容易得了今日的富贵,是绝对不愿意就此束手就擒的。
——金军大营
“那张令徽二人当真可以劝郭药师来降?”完颜宗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哈迷蚩,这个被完颜宗弼说成天人一般的青年。
哈迷蚩拱手道“卑职知道大帅一直想招降郭药师而不得,其实郭药师等人并非忠心于宋,他们忠心的其实是常胜军这个团体,是他们自身。
这些人表面忠良,实际上都是一群自私自利之辈,只要大帅能给他们足够的利益,他们必然会归降。”
完颜宗望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如今城中可不仅仅是郭药师等人,还有宋国官家派来的官,郭药师能说服他们?”
哈迷蚩自信的笑道“大帅放心,郭药师不用说服他们,那些人手中无兵,只有笔杆子,岂能动的了那郭药师?”
完颜宗望便写下书信,又拿出空出姓名的封赏文书交给哈迷蚩做为取信郭药师的信物。
哈迷蚩伪装为樵夫,找到张令徽等人守卫的城墙,发出信号,混入到城中。
这夜,郭药师正在房内看着沙盘,思考如何守城,他的亲卫轻轻敲门道“大帅,张令徽将军和刘禹仁将军带着一个人来求见。”
郭药师眼中精光一闪,吩咐了一阵,然后让人领张令徽等人进来。
会面的地方是郭药师的大堂,郭药师冷冰冰的看着张令徽和刘禹仁带着一人进来,张令徽正准备上前打招呼,郭药师就啪的一声将桌子拍的震天响。
“好大的胆子!你们两个居然敢私通金人!”郭药师指着张令徽二人喝道“你们居然还敢将这个金人带到我面前来,来人!给我将这三人拖下去砍了!”
左右闪出几个武士,哈迷蚩看了一下左右,哈哈大笑了起来。
郭药师问道“你事到临头,为何发笑?”
哈迷蚩就怕郭药师不接茬,这接了,就代表郭药师根本不想杀了他。
哈迷蚩停止笑声,说道“我本以为将军是天下英雄,故而求了场天大的富贵给将军,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哈迷蚩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好了,也不用多说了,杀头之所何在?带我前去就是。”
说着,哈迷蚩拉着边上的武士就要往外走,反而让那武士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不由看向郭药师。
刘禹仁走上前,对郭药师说道“大帅,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啊,何不先听听再说?”
郭药师皱眉道“我郭药师对官家忠心耿耿,官家也对我常胜军照拂有加,就算你再说的多,也是无用!”
哈迷蚩心中暗笑,自己还什么都没说,这郭药师就急着对宋国官家表忠心,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哈迷蚩松开那武士,看了看左右,郭药师挥了挥手,让武士先下去。
哈迷蚩一边踱着步一边说道“燕州之地,本是辽国旧土,将军昔日无奈投宋,所为也不过是保一方安宁的同时,也为常胜军求得生机。
将军自投宋以来,得到了什么?宋国君臣当真信任将军吗?
我虽在金国,却也听闻张觉之事也,如今日二太子投上国书,要宋国交出将军,将军以为会如何?”
这句话一下子让郭药师浑身打了个寒颤,宋国君臣对张觉的态度变化之快,让郭药师一回忆就不寒而栗。
哈迷蚩继续说道“将军如今拥兵数万,皆为敢战勇锐之士,昔日宋国太祖曾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今是我金国压境,宋国用将军,如我金国效仿契丹,和宋国盟好百年,呵呵,不知道将军是否能看到十年后的场景啊。
我听闻,那童贯可是在河北等地编练军士,也不知道是对着何人。”
郭药师听着吞了一口口水,他当然知道童贯针对的是谁了,他甚至为了安童贯的心,送了大量的钱财到童贯府上,甚至见到童贯都是自称孙儿。
哈迷蚩再说道“宋国朝廷对将军是用之也防之,这燕山府内难道是将军说的算吗?
将军为宋国卖命,为的也是麾下兄弟能过的好一些,我听闻常胜军将士不少都在燕山府四周置办了产业,将军难道真的认为可以挡住我金国?
那些产业可是将军的兄弟们好不容易积攒下来想留给子孙后代的,难道将军就不为他们考虑考虑?
将军请看这个!”
哈迷蚩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交给刘禹仁,刘禹仁当众打开,抖了抖以示这信没有机关,然后再交给郭药师。
郭药师打开一开,顿时眼珠都瞪大了,他看向哈迷蚩问道“你们二太子当真可以任我为燕山府留守?”
哈迷蚩哈哈大笑道“我们金国的制度和宋国不一样,没有什么转运使乱七八糟的,留守是军政一把抓,将军为留守,相信常胜军上下都会安心。
二太子还为十几封任命书盖了章,上面名字都是空着的,只要将军写上去,便可生效。
我金国对将军可是真诚相待,我可以对将军保证,从今日起,在这燕山府的地面上,将军便再也不会受任何人的气了。”
郭药师心中虽然知道,这些话有一半是真的就不错了,但他的确对宋国没有信心。
郭药师是见过童贯指挥的军队的,当年童贯攻辽,他就在边上了,宋国的军士装备不能说不精良,但军士的耐战程度和战争素养实在太差了。
其实也不能怪宋军军士,在童贯、高俅等人的全力以赴下,禁军中充满了打着禁军招牌实际上是木匠、石匠、小贩的人,这些人哪里有意愿打仗,跟着大部队站在战场上装样子就已经算尽心尽力了,看到骑兵的冲锋,从来没有这方面训练的他们当然是撒丫子就跑。
常胜军只要战败,那么宋军就不可能收复燕山府,这是郭药师对此次战事在军事上的判断,既然如此,他自然要考虑金国统治燕山府时的常胜军利益。
“大帅,非吾等不忠也,实乃宋国朝廷不仁不义在先啊,大帅你不知道啊,我们在下面受了多少那些文官的欺负,我们搞点田地,他们还天天上门收税,那个税高的简直要吓死人!”张令徽也劝说道“大帅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少将军考虑啊,如果大帅丢了常胜军,那么宋国朝廷不但不会再重用大帅,反而一小吏也可以将大帅送到金国重复张觉旧事啊!
宋国根本没有把我们当自己人,否则如今为何童贯的河北四军连个救援书信也没有?”
其实到这个时候,宋国的赵佶没有得到金国入侵的战报呢,这倒不是蔡靖等人没有发,而是被李邦彦等人给压住了,他们还希望借着金军的手,打压一下常胜军呢,毕竟再怎么想,常胜军凭借燕山府也应该能坚持一个月吧。
郭药师想到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自开战以来,他一败再败,宋国能战之军不过西军罢了,但昔日表现来看,西军在西北山地尚是能战,到了燕云却抵挡不住骑兵的冲锋。
郭药师对张令徽等人道“昔日我无奈背辽投宋,已被世人耻笑,今日再投金,史书如刀,百年之后有何面目见人呢?”
张令徽则道“大帅此言差矣,昔日秦琼本是隋将,后投瓦岗,再投王世充,最后又投李唐,今日论其人,只言英雄,所因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息罢了,大帅乃当世秦琼,所为的乃百姓免于刀兵,何来无面目呢?”
郭药师又道“那蔡靖对我还算和睦,如他等不愿意降,又该如何?”
哈迷蚩明白了郭药师虽然愿意降金,但也想和宋国留下一线良缘。
哈迷蚩想了想,觉得此时拿下燕山府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宋官,呵呵,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
哈迷蚩立刻道“将军莫要疑虑,如城破,蔡靖等人必要殉城,今日将军却可以将这些人礼送回宋国,此乃仁义之举也,也救得他们一条性命。”
郭药师见金人愿意放走蔡靖,不再犹豫,当夜便调遣军士将蔡靖等人围困了起来,等蔡靖发觉时,整个燕山府他已经无法指挥的了一兵一卒了。
当蔡靖从看守的口中得知郭药师已经准备降金时,顿时心如死灰,当他看到已经穿上金国战甲的郭药师,悲从心来,一边哭一边对郭药师破口大骂,汉家想了百年的燕山府居然在他手里再次被异族占领,百年之后,史笔如刀,他蔡靖的评价恐怕连那蔡京都不如啊。
郭药师被骂的满脸通红,对蔡靖反讽道“今日我不投金,他日也会被你等送到金国。”
蔡靖知道他说的是张觉之事,不由摇头叹道“一啄一饮,莫非定数?”
完颜宗望看着城门大开的燕山府,长吐了一口浊气,这座辽国的南京城终究被金国拿了回来。
完颜宗望看着穿着甲胄手拿印信站在城门边的郭药师,立刻翻身下马,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迎了上去,完颜宗弼等人手握兵器骑着马护卫在旁,防止郭药师使诈。
完颜宗望接过印信,丢到一边说道“我得郭留守胜得燕山府也!快快请起,来,带我等参观一下这燕山府吧。”说完又看向边上排成一溜的囚车,囚车上正是蔡靖等不愿意归降的宋国官员,挥手道“这些人既然将军求情,就送回宋国皇帝那吧,随便也给我带封信,我要问问那宋国皇帝,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欺我大金,是否有想过会有今日?”
郭药师心中大定,连连称是,起身带着完颜宗望一同进城。
一行人巡视了一圈燕山府后,完颜宗望叹道“不愧是昔日辽国南京啊,比平州繁荣十倍也。”
郭药师指着南方说道“殿下没有去过开封,开封繁华胜过燕山府百倍。”
完颜宗望不要咋舌道“宋国有如此地方?为何却不敌我金国?”
郭药师想了想说道“非其他,不过是文官爱财,武将怕死罢了。”
完颜宗望拍掌道“此言极是啊。”
这时,完颜宗弼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郭药师,对完颜宗望拱手道“大帅,燕山府各地都已经归降,但潞县却将我们的使者割了耳鼻回来。”
完颜宗望的脸一下黑了,他按了按自己掌中的佛珠,冷冰冰的问道“郭留守,这潞县守臣是何人啊?居然不听你的将令?”
郭药师苦笑了一下说道“这潞县守城名叫陆登,是宋国派来的官员,乃代州人士,虽是进士出身,却弓马娴熟,但也因此不得重用,至今已经四十,也不过一县之长。”
完颜宗弼不解问道“听起来此人可谓文武全才,为何反而不得重用?”
郭药师解释道“宋朝重文轻武,如一文士善于弓马,反而会被排挤。昔日,有一名叫李光辅的进士善于剑术,结果被当时的宋国皇帝宋真宗认为若奖用之,民悉好剑矣,罢之不用,故而今日他不得重用,也是不足为奇。”
完颜宗望摇头叹道“得良臣勇将而不用,宋国之败,乃自作孽也,四弟,你率军三千前去,务必活捉陆登,此人正是我大金缺少的人才啊。”
完颜宗弼当下领命,点了三千军士,带上哈迷蚩前往潞县。
潞县也就后世的通州区,在后世,燕山府也就是北京到通县走高速四十分钟就可以到了,可以说是极为靠近燕山府的了。
陆登早在得知金军南下时,就猜测潞县会有战事,便一边另百姓进城好坚壁清野,一边对自己麾下的军士加强训练。
但陆登以为的战事也不过是金军在围攻燕山府时对潞县的骚扰,根本没有想过燕山府会不战而下。
陆登得知郭药师降金后,便知晓潞县不可能守住,只是为了尽王事而一心死节。
陆登到潞县后,多行善举,劝农养民,对军士也宽严并济,因此城中两个指挥都愿意听他号令。
此时陆登全身披挂,在潞县城头上不断奔走,准备守城器械。
正准备着,就见一骑探马奔来,只见这探马浑身是血,背上还插着两支羽箭,陆登急忙道“快扶过来!”自己也走了上前。
探马见到陆登,语气虚弱的说道“见过相公老爷,已经探清楚了,金军三千从燕山府奔来,为首的是金国四太子完颜宗弼,三千兵马中有骑兵一千,其余两千均为步卒。”
陆登问道“怎就你一人了?其他四人呢?”
那探马颤抖的摇头道“贼军精锐,不得...”话还没说完,一口气便泄了,陆登叹了口气,轻抚此人双目,对左右道“金军骑兵精锐,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来敌不过三千,我等依城而守,如击杀那金四太子,必可大挫金国锐气!也好为兄弟们报仇!”
众人都面有惧色,陆登看着,觉得这样下去,潞县会被一战而下,便一边让两个指挥使备战,一边令家丁给自己全身披挂,以示不会逃走。
这代州也就是雁门关,本处边塞,陆登也在那里学了一身武艺,等披挂完毕,完颜宗弼的大军也杀到了,完颜宗弼见潞县戒备森严,举着斧头喊道“陆登何在?”
陆登探出脑袋,见一金将身穿大红织锦绣花袍,外罩黄金嵌就尤鳞甲;坐一匹四蹄点雪火龙驹,手拿着螭尾凤头金雀斧,猜测是兀术,便喊道“我宋国和你金国本有盟约,四太子为何无故犯我边境?”
完颜宗弼哈哈笑道“我等本也想和你宋国盟好,你家官家却收降纳叛,你等做了初一,我等为何不能做十五?你看你也是个英雄,却蜗居于此,何不归降我大金?我保你为一州之主!”
陆登嘿嘿的说道“殿下,我倒是想答应,但我有一先生,脾气又臭又硬,他不答应,我却是没法子啊。”
完颜宗弼是真的想招降陆登,便气恼的说道“大丈夫做事应当断则断,岂能被他人左右,你那先生是谁,叫来我和他说说,必能将其说通。”
边上的哈迷蚩苦笑摇头,久在宋国的他哪里听不出来这陆登是在调侃兀术啊。
陆登举起自己手中长枪道“就是这位铁嘴先生,你不如先和他亲近亲近,看能不能说通他?”
整个城墙上顿时哄堂大笑,气的兀术脸皮发黑,指着陆登骂道“好你个宋蛮子,来人!攻城!”
陆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兀术远来,攻城器械都没带,就一些随军的云梯罢了,金军听令上前,先是骑兵环射,只见成百上千的箭矢飞上城头,陆登早有准备,令军士抬起盾牌,只听到嘟嘟嘟的声音,倒是没什么人受伤。
“来而不往非礼也!射箭!”陆登大声喝道,城墙上也飞出数百只箭矢,陆登在女墙边上往下看,只见箭矢落到金军身上,叮叮当当作响,被射死当场的连十人恐怕都不到,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金国得契丹遗泽,难制也!”陆登不由感到牙根都在隐隐作痛了。
按道理来说,草原文明的国家在冶炼上一直是弱项,但这一点对于辽国却是恰恰相反。
契丹的意思是镔铁,之所以以铁为族民,正是因为契丹族和其他的草原民族不一样,他是极为善于冶炼的民族,契丹早在突厥时期就是专门负责打造兵刃的,后来又得到唐朝的工匠传承,因此冶炼技术很高,这样的铁甲对于继承辽国的金国来说,也不费什么力气。
和其相对的是宋国的冶炼技术,宋国冶炼技术虽然也很高,甚至可以说是空前的高,但宋国承平日久,好的钢铁都被卖到了市场上去,此消彼长,昔日汉唐时期中原政权对周边的科技碾压已经不复存在了。
“金汁准备!”陆登见用弓箭根本无法阻挡,下了另一个命令。
金汁是一种极为恶毒的防御手段,其实准确的说,这是一味中药,用的是童子的粪便,加上泉水搅拌过滤,再密封放入地下十年以上才可使用,但用在守城上就不需要这样讲究了,用粪水煮沸就好,这东西从上往下倒在人身上可不是开玩笑的,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北宋年间,挨着就是个死,碰着就是个亡,就算战甲再厚也没用。
云梯搭了上来,潞县的城墙不还不到四米高,毕竟这不过是个县城罢了,陆登也不敢等金军爬到一半,立刻喊道“倒!”
一个金兵手里拿着狼牙棒,正快速往上爬,突然感到一个阴影笼罩着自己,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大瓮正往下倒。
“不!”这个金兵想用狼牙棒抵挡,但这金汁无孔不入,除非有大盾,否则哪里挡的下来,一下子被浇了个透心熟,惨叫的掉了下去。
接着是上百根极长的长枪,三四根为一组,不断从城墙上中刺了出来,这些长枪都有近两丈长,金军只能被动挨打,但长枪手天生就被弓箭手克制,金军中善于射箭的军士纷纷找机会射箭,两边倒是打的有来有往。
陆登手握长枪,来回呼喊,守军见陆登就在边上,倒是狠心死战,一炷香的时间下来,金兵伤亡已经过了百人。
完颜宗弼在城下对边上的哈迷蚩赞道“自南下以来,还未见过如此死战之地,此人真乃英雄也!”
是的,金军南下到现在,一仗死伤上百的战事屈指可数,就连完颜宗弼打景州,也不过死了三十多个。
哈迷蚩道“殿下不要小看了宋国,宋国非无人也,乃不得用也!”
战事还在继续,两炷香过去了,潞县城中已经超过三成人带彩,金军死伤人数也超过了两百人,这已经快到金军十分之一了,完颜宗弼见城头上的反击也弱了下来,翻身下马喊道“铁塔军和我上!”
在完颜宗弼的军中有一只全是重甲的部队,这些军士都是优中选优,人数不多,到现在也不过千人,穿的都是用方形铁甲片连起来的重甲,而且在胸口等处还是两层,这样的重甲普通人穿着走路都费劲,但这些人却可以先登作战,由于是一层层的铁甲,看上去像塔一样,故名铁浮屠,又称为铁塔军,因为浮屠其实就是塔的意思。
五百人的铁塔军集合完毕,在完颜宗弼的带领下向潞县冲去,陆登看到完颜宗弼带队,当下叫来弓弩手对着完颜宗弼就射,完颜宗弼举着一个大盾,箭矢都射到了盾牌上,陆登咬牙握紧长枪,准备等会拼死也要击杀完颜宗弼。
铁浮屠开始登城了,一个军士举着长枪就刺,那铁塔军军士躲都不躲,只是低头让长枪刺到自己的胸口上,只听到铛的一声,那军士虎口都在发麻,金兵哼了一声,一个用力,跳上了城墙,手中战斧一挥,两杆刺向他的长枪就被砍断。
看到铁塔军这样恐怖的战力,陆登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潞县要守不住了。
“放网!”陆登用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只见一个巨网从城墙后飞了出来,这个巨网被弩箭带着,飞了十多米远,然后掉了下来,一下子将金军给罩住了,金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陆登指向完颜宗弼喊道“再放!”
又是一个巨网飞起,只是这个网明显比刚刚的还要重,准确度也高的多,对着完颜宗弼的方向就飞去了,完颜宗弼还在网中挣扎,看到又有网来,暗道不好,丢下巨斧,从怀里拿出匕首,这匕首上隐隐约约有浮龙隐现,极为不凡,只是一划,那网就被隔开,第二个网此时也落了下来,完颜宗弼一手撑住,再一割,就被他窜了出来,他刚刚找到个盾牌举起,就有数十只箭矢砸到他身边。
“好个南蛮,倒是智计百出!”完颜宗弼一马当先的奔上城墙,两个宋军向他扑来,他一手抓住这两个宋军的长枪,一拽就将这二人丢到了城下。
“贼将看枪!”陆登吸了口气,大喝一声,挺枪而上,完颜宗弼捡起地上的一把扑刀和陆登打成一团。
只三五招,陆登就暗道不好,他没想到这完颜宗弼身份尊贵却如此善战,还好边上有军士相助,这才支撑了下来。
正在酣战,边上传出一声欢呼,完颜宗弼笑道“南蛮子,你不过千人,哪里抵挡的住我数面进攻,还不快快投降!”
陆登心中着急,拼命刺出一枪,抽空回头望去,见果然是金军打下了一段城墙,正在快速入城。
陆登叹道“当是我尽忠的时候了!”不再恋战,带着几个亲卫杀回到府中。
府中已经是一片狼藉,家丁、丫鬟到处在跑,陆登的夫人一手抱着独子,一手拿着一把剪刀站在门口,看到陆登,哭道“相公尽忠,妾当尽节。”
陆登对边上的管家及乳母说道“我和夫人均受宋恩,当以死报国,我无他愿,唯有这孩子还小,希望你二人可以为我等抚养成人,接续陆氏香火,就是我陆氏门中的大恩人了!”说完就对那管家和乳母施了一礼。
那管家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老爷放心,我必会养育公子长大成人!”
陆登让这二人快走,自己带着夫人回到堂中,陆登看着夫人的脸,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让其坐下,自己去拿了酒水来说道“来来来!今日为夫手刃了数个贼军,当浮一大白!”
陆夫人也笑道“夫君慢饮,且看妾身歌舞一曲!”
完颜宗弼带着军士来到了陆府前,看着府门大开,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隐隐约约听到了歌声,不由奇道“为何有曲乐之音?”
哈迷蚩叹道“昔日楚霸王死前和虞姬歌舞,今日当如是也。”
完颜宗弼急道“陆登大才也,怎能就这样死了?”急忙循着歌声找去,找到一间房,歌声突然停了下来,他急忙一脚踢开,就看到一人怒视这自己,手握宝剑,正是陆登。
完颜宗弼正奇着,就看到一股鲜血从陆登脖子上流了下来,这才知道陆登已经自刎了。
完颜宗弼叹道“我晓得了,敢是怕某家进来,伤害你的尸首,杀戮你的百姓,故此立着么?”
说着,完颜宗弼对后面的哈迷蚩说道“与我传令出去,吩咐军士寻一个大地方安营,不许动民间一草一木。违令者斩!”
哈迷蚩领命而去,再往里走,完颜宗弼看到一妇人自刎于室内,叹了口气,吩咐和陆登和葬一处。
这时有军士擒拿住了管家、乳娘三人,本想斩杀,得了哈迷蚩的军令便放下了刀斧扭送了过来,哈迷蚩看到管家三人,问道“你三人是何人?看你等穿着,非普通人家。”
由于时间仓促,这三人都没来及换衣服,管家和乳娘对视一眼不敢说话。
完颜宗弼心情正不好,怒道“叫尔等说话不说,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人乎?”
乳娘被吓得瘫倒在地,哭道:“这是陆老爷的公子,小妇人便是这公子的乳母,这是管家。可怜老爷、夫人为国尽忠,只存这点骨血,求大王饶命!”
完颜宗弼听了,不觉眼中流下泪来道:“原来如此。罢罢罢,也是忠义之后,我便将此子收养为我子。保他一生富贵。”
那管家怒道“我家老爷姓陆!莫非大王也姓陆了?”
周围的军士听着纷纷拔刀相向,完颜宗弼拦住摸鼻笑道“你这厮说的也是,我便让他继续姓陆,继承陆相公的香火,如何?”
只听到一声砰响,原来那陆登此时才倒,完颜宗弼不由暗暗称奇,又觉得那管家性格刚烈,怕日后对陆登之子有影响,便将其打发为其他将军为仆,也算全他性命。
完颜宗弼得了潞县,燕山府自此全部归降金国,完颜宗望修整数日,准备继续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