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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记得他轻吻她腕间刺青,那样怜惜她旧日伤疤。如今,他赐予她痛,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毫不留情。

    “既然是这样,当初为什么要招惹我?”仍是不甘心,她忍不住问,语气僵硬。

    程立倚在窗边抽事后烟,面目在迷雾里模糊不清,只听他声音淡淡:“沈小姐大概记性不够好,我可有说过一句我爱你?”

    “从始至终,你招惹我。”八个字,是他对彼此相识一场的总结。

    她想起与他初次,他轻吻她耳边,叹息:沈寻,你为何要惹我。

    是的,从头到尾,他提醒得清清楚楚,是她识人不清。

    “程立,你这个人渣。”讲出这一句,心血都枯竭。

    他一步步走到她身边,嘴角微扬:“是你天真,沈寻。”

    被逼到绝地,她积攒了最后一点力气,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

    他被打偏了脸,却舔了舔嘴角血丝,缓缓转过头来,冲她浪荡一笑,仍是颠倒众生的英俊眉眼。

    “将来如果有机会再见,我一定当你是路边垃圾。”垂落身侧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她微笑,笑中带泪,表情娇柔,放的却是狠话。

    “等你活着离开这里再说。”他顿了两秒,淡淡地笑,语气不以为意。

    那些心动,那些缠绵,都已随风去,不值一提。

    若干年月后,谁会记得,在这云之南,她遇见过他。

    “你让他们给我解开手铐,我要洗澡,”程立走到门口时,沈寻冷冷出声,“我嫌脏。”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等廖生进去后,他站在楼梯口,握紧栏杆,指关节发白,低垂的黑眸里,泄露了藏得深刻的痛楚。

    ——我爱你。以前没有爱过谁,但是我爱你。

    ——我有什么好?

    ——再不好,也是我爱的程立。我这辈子最爱的程立。

    她当初说这些话的场景,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时候,她的眼神那么美,带着固执,带着忐忑,带着满满的温柔。不像刚才,她轻轻问他为什么时,那样的眸光,是一颗陨落的星辰,划过绝望的暗夜,燃烧掉最后一点璀璨的光。

    从此,长夜漫漫,他再也见不到这样的美丽。

    叶雪说得没错,他们都已经身在地狱。

    身在地狱,才渴望那光。

    才会怕,那光也熄灭。

    “是吗?他这么做了?还算没让我失望,”魏启峰听着手下人的汇报,点点头,“让曼姨继续盯着。”

    “际恒,你刚才都听见了?”等手下离开,他转头看向一旁陪他喝茶的男人,“这能成事的男人,对自己的欲望应该收放自如。想要的时候就要,不想要的时候就利落干脆。什么都不沾,那才不正常;沾了放不下呢,那又是弱者。”

    “魏叔说的是,但对于程立,我还是持保留意见。”江际恒替他斟茶,语气里带着迟疑。

    “我也不会这么快相信他,还需要多摸摸他的底,”魏启峰端起杯,喝了一口,“不过这小子呢,如果用得好,是个人才。”

    江际恒点了下头,眉心却微蹙。

    “对了,黄伟强那边是不是约了我们谈生意?”魏启峰想起了什么,“什么数?”

    江际恒举起五根手指:“但他们希望手续费能降一个点。”

    “一个点?”魏启峰轻嗤了一声,“他们要有本事,就去找别的渠道谈。”

    “可不是呢。”江际恒也轻轻一笑。

    “这次就安排在阿雪那里吧,让她也熟悉下,反正这些生意,她早晚也要知道。”魏启峰嘱咐。

    “好。”江际恒应声。

    “你是不是为了程立的事和她闹得不愉快?”魏启峰瞅着他,“这丫头脾气犟得很,你要是对她有心,要注意方式,别跟她对着来。”

    “顺其自然吧,”江际恒垂眸,“这种事情勉强不来。”

    阳光下慵懒的午后,马达的轰鸣声划破了宁静。墨绿色的越野车上,跳下一个头戴黑色鸭舌帽、身穿卡其色裤子和白色背心的年轻男人。

    瞅见走廊上站着的人,他嘴角轻扬,琥珀般的眸子里漾起笑意:“魏叔,幸会,我是祖安。”

    一边握手,一边又递上包装精致的木盒:“听说您喜欢雪茄,托人从古巴弄了一些,希望能入您的眼。”

    魏启峰打量着他,表情愉悦:“不错啊,早听说黄总有个得力干将,没想到这么年轻。”

    “魏叔过奖了,您扬名立万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您叫我小安就好。”

    魏启峰点点头,给他介绍身旁人:“这是叶雪。”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什么,侧首又叮嘱:“阿雪,你把程立也叫过来吧。”

    眼见程立落座,祖安的脸色却是凝重了一分:“魏叔,您身边的人我多少打听过一些,这一位我好像没什么印象?”

    “嗯,他之前是警察。”魏启峰淡声开口,笑意未变。

    “魏叔,您这就吓到我了。”祖安猛然坐直了身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程立。

    “哎,不用紧张,”魏启峰拍拍他的肩膀,“要我说,警察只是研究规则,罪犯才是制定规则的,换个角色,不是更有趣?阿立,你说对不对?”

    程立微微颔首:“魏叔给机会,是我的运气。”

    “不知道您之前在何处高就?”祖安仍是不依不饶的样子。

    “景清市局。”程立答。

    “您缺钱?”祖安看着他。

    “不缺钱,从小就没缺过,”程立抬眼,轻轻一笑,“缺刺激,行不行?”

    “是吗?”祖安挠了挠眉毛上的疤痕,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撕开倒了点粉末在桌上,再看向他,“我们厂里出了新产品,请您帮忙试试?”

    “魏叔!”叶雪骤变,急促地轻喊出声。

    魏启峰摆摆手,微笑着看向程立:“阿立,人家愿意把生意送上门给我们做,我们也得表示点诚意,对不对?”

    叶雪的脸色发白,正要上前,却被程立按住手臂,听到他语气平静地开口:“没错,我试试吧。”

    他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在众人的目光中,俯身凑向那小撮白色粉末。

    “您是第一次吧,但姿势还挺老练的啊。”等他坐了回去,祖安笑着开口。

    “见了那么多回,看也看会了,”程立一双幽深的黑眸盯着他,仍是笑,语气却清冷,“我的诚意你看到了,那是不是这笔生意的价格就由我们说了算?”

    祖安怔住,随即鼓掌大笑:“好,好,魏叔,恭喜您,身边又多了个厉害角色。”

    魏启峰抽了口雪茄,伸开双手同时拍他们两人的肩膀:“要我说,后生可畏,以后就看你们年轻人了。”

    过了一会儿,祖安起身说去洗手间。叶雪瞅见他离开的背影,再也按捺不住,看向魏启峰:“您为什么要让三哥碰白粉?”

    魏启峰看看她,又看向程立:“是我让的吗?”

    “雪儿,”程立伸手抚住她的手背,平静地安慰,“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选择了你。”

    “选择我,就要这么做?”叶雪激动地反驳,“我不想以后跟一个毒鬼在一起!”

    “如果是那样,我尊重你。”程立神色淡然。

    叶雪愣住,半晌才开口:“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程立答。

    叶雪瞪着他,随即看向魏启峰,语气不是很好:“您还真敢用他?”

    “用,怎么不敢用。他知道怎么查我们,当然知道怎么让我们不被查。”魏启峰在烟雾里眯着眼,夹着雪茄的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做我们这行,靠的不是枪,是脑子。阿立,你说是不是?”

    程立点头,笑意却未及眼底。

    有多少人游走在黑与白边缘,有多少真真假假的信息,有多少人表面正义内心却已腐烂,有多少人挣扎在地狱边缘试图给自己的心留下干净的最后一角……这些,他怎么会不清楚?

    “倒是你,雪儿,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魏启峰笑了笑,补充了一句。

    叶雪脸色一僵,没有说话。

    “小安,下午让他们带你转转,留下来吃晚饭。”见祖安回来,魏启峰扬手招呼。

    祖安爽快地答应。

    彭寨制毒工厂。

    葱郁丛林掩盖下的房子里,正在忙碌的工人中有男有女,见到他们后面无表情,继续做着手上的事情,仿佛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丧生了所有好奇和热情。

    祖安拈起桌上一块包装好的海洛因,打量了下:“大名鼎鼎的白狐四号,我们黄总可是非常羡慕你们家这货呢。”

    “黄总做冰也是有一手。”叶雪微笑。

    “所以,白狐是?”祖安问。

    “白狐不是一个人,”叶雪答,目光却落在程立脸上,“确切来说,谁管彭寨的工厂,谁就是白狐。本来三年前,魏叔不想再用这个标记,但我觉得,已经做出了名头,就这么放弃了可惜。”

    “原来是这样,”祖安挑眉,笑看着她,“那我算是幸运,今天能有机会见识这里,和白狐本人。”

    瞅见祖安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程立淡淡出声:“你让白狐重现,只因为你刚才说的理由?”

    “三年前和你们……和我们交锋的结果,让魏叔有些脸面无光,是我坚持重新启用,刚才说的是理由之一,还有,我希望你发现我,”叶雪停顿了下,又开口,“其实,我很矛盾,同时也不希望你发现我。”

    “如果希望我发现你,为什么又要做灭口的事?”程立问,语气依旧平静。

    “这类小事,有时候并非出于我命令。下面人有自己的判断空间和行为余地,我并不会过多干预。”叶雪答。

    “巴顿给沈寻的打火机,是你让他装的窃听器?”

    “他的客栈,会出入形形色色的人,但凡有可能会让我们获得一些消息和线索的,我们都会暗地里做些安排。沈寻的身份是知名媒体的记者,到云南不排除会做禁毒相关的报道,有可能会接触一些信息。”

    “他现在人呢?”

    “和他女人一起埋了。魏叔的命令。”叶雪沉默了下,抬眼看向他,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

    程立一时没说话,只是深深凝视她。

    那些人被灭口,确实都不是出自她的命令,但他们在她口中,只是“这类小事”。

    “这个工厂应该轻易不让外人进来,为什么今天让他来参观?”程立看向不远处的祖安,又出声。

    “看我心情。”叶雪缓缓答,轻扯嘴角。

    晚餐时分,岳雷也过来了,还有两个程立没见过的缅甸人,也是魏启峰的人。他们各自都带了两三个手下,还有两个打扮得妖艳妩媚的本地姑娘。

    席间岳雷先是绷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魏启峰调和了几句,他才和叶雪碰了酒杯,面色缓和下来。祖安却像在自家地盘一样如鱼得水,一边和大家其乐融融地推杯换盏,一边搂着两个姑娘,把她们逗得娇笑连连。

    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摇摇晃晃站起来,指指楼梯:“多了,头晕,我去洗把冷水脸。”

    说罢就自己跌跌撞撞地离了桌。

    他这一去却消失了快十分钟。等到叶雪先觉得不对劲,打算让人去看时,却听见一声女人压抑的惊叫。

    程立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滞。

    魏启峰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随即吩咐众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声音是从沈寻的房间传出来的。

    大家过去的时候,沈寻正衣衫不整地缩在床边,目光慌乱,只见祖安一记耳光抽向她:“臭婊子,你不就是让人玩的吗?还敢咬我?”

    这一掌下去,沈寻的脸颊当时就红肿得吓人,连嘴角都渗出血丝。

    瞧见大家在门口观望,祖安扭头一笑:“魏叔,我刚才想进这房间休息下,见着她了,我掂量着,她被铐在这里,多半就是个玩具,正好,长得还挺对我胃口,没想到这贱人不识抬举,还咬我。”

    他举起手臂,上面有一圈不浅的牙印,显然咬的人下了狠劲。他瞅着牙印,似乎是越看越气,弯腰狠狠捏住沈寻的脸颊,怒道:“老子不办了你,就跟你姓!”

    “这不是给你安排了姑娘嘛,谁让你非得受这个气。”岳雷奚落。

    “你别说,她越跟我来劲,我就越不能放过她,”祖安笑了,语气却是凶狠又邪恶,“看她硬,还是我‘硬’。”

    “这可有点麻烦。”魏启峰揉揉眉心,似乎有点苦恼的样子,“这女人,我可是交给阿立处理的。阿立,你怎么说?”

    程立看向窝在角落、正红着一双眼瞪着他们的女人,而她的眼神从愤怒渐渐转向恐惧和绝望。

    “我还是听魏叔的。”他沉默了下,缓缓出声。

    “既然这样,那你就当给小安送个见面礼。”魏启峰笑了,拍拍他的肩,抬头望向祖安:“小安,咱们先喝酒,完了你把她带走就成,后面有的是时间。”

    祖安眉开眼笑:“谢谢魏叔,谢谢立哥。”

    “程立你听着,”待众人要离开的时候,沈寻突然开口,她声音很低,却很清晰,透着一股决绝,“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放过你。”

    “嗯,听见了,”程立望着她,黑漆漆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对了,你那位朋友巴顿,他已经死了。”

    沈寻瞪着他,瞬间红了眼。

    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英俊面孔,心痛如绞。她知道,他在提醒她,她面对的是一群怎样残忍的人。他们可以前一刻还和蔼可亲地教小朋友识字,下一刻就眼也不眨地撞死过路的陌生人。也许下一秒,她就会和巴顿一样经受同样的遭遇。

    脚步声纷纷散去,她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动不动,像座没有知觉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推开,沈寻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刺目的灯光,看到祖安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房间,她顿时浑身紧绷。

    当他的手碰到她的那刻,她就开始拼命挣扎,却被他死死制住,耳边忽然传来微乎其微的一句:“我带你回家。”

    她动作一滞,几乎怀疑自己听错,却见他朝她眨了下眼。

    “怎么,不想跟我走?”他解开她的手铐,一把将她扛到肩头,边往门外走,边在她臀部狠狠拍了一掌,“还不老实?看我回去怎么制你!”

    沈寻则是一路挣扎捶打,直到被他狠狠扔到车上。

    “立哥,我看这妞还有点舍不得离开您呢。”祖安拉开车门,挑眉调侃。

    他这么一说,在场人的目光都落在程立身上。

    程立双手插着口袋,面无表情,过了数秒才开口:“不管怎样,留住她的命,将来也许有用。”

    祖安一怔,随即向他竖了个大拇指,浪荡一笑:“有道理,听您的,我会克制,我会克制。”

    听出他话里的含义,岳雷一行人的目光也扫过车内蜷缩着的沈寻,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马达声轰鸣,划破夜色。月光下的罂粟田中,疾驰的汽车仿佛一叶小舟,在连绵起伏的海面上逐渐远去,消失。

    叶雪看向一旁的程立,拉住他手臂想要跟他说话,他却躲开,语气轻淡:“我有点累了,先去睡了。”

    瞧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她想追上去,魏启峰却叫住了她:“雪儿,他有点情绪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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