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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一字地道:“拜大长公主所赐,我夫君不得不坚守军营,为朝廷鞠躬尽瘁,我这个未亡人,自然还好好感激一些您——”

    长生神色却缓和了,全蛮儿恨她,是因为当初她不许文子骞卸甲回京,而不是知晓了不该知晓秘密!

    “明日本宫会亲自前来送柱国将军最后一程!”

    “那便请大长公主做好准备,明日披麻戴孝一路三拜九叩送我夫君入祖坟安葬!”全蛮儿厉声道,“如此,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长生面色一凛。

    “怎么?”全蛮儿讥笑,昔日那无法无天的小姑娘如今只剩下尖锐刻薄与满腔怨恨,“即便是为了你夫君积福也不愿意?!”

    长生没说话,只是冷冰冰地盯着她。

    全蛮儿没有丝毫的畏惧,“可怜萧驸马了,多少年如一日的守护竟然到了最后换不来大长公主殿下的半分怜惜,甚至及不上您那虚伪的面子!可怜啊,可怜啊……”

    长生转身离开。

    “大长公主殿下,改日您府上操办丧事可找我帮忙,我必定会为萧驸马尽心尽力——”狰狞的话在身后响起,却并未拦下长生的脚步。

    全蛮儿跌坐在地上,满腔的怨恨顷刻间化为悲痛绝望的泪水,她恨——好恨好恨——

    ……

    萧惟已经病了大半个月了,从开始到恶化到现在危急,也不过是大半个月的事情,仅仅只是大半个月的事情……

    “我不惧报应,尤其是现在,我更不能恐惧!”她跌坐在床边,将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这一辈子走到现在,我岂能害怕区区报应?我不怕,不怕的……你也支持我吧?人的命运岂能又看所谓的老天决定?它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存在……萧惟,你说我这样做没错吧?我怎么会错?我是谁啊?我是秦长生,是长生大长公主,我是你的妻子啊……”

    她不惧怕,永远也不会惧怕……

    可是,若是惧怕便可以救他,若是认输便可以将他留下来,她愿意。

    她什么都愿意!

    “……只要你好起来……”

    ……

    次日,柱国将军出殡,而出殡当天是不该有客人登门祭奠的,若是有心的,便会设路祭,可在灵柩出门前,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一身素衣荆钗的长生大长公主!

    下人们怔住了,而全蛮儿却是满脸狰狞!

    她来了!

    她来了!

    全蛮儿浑身颤抖,这本应该高兴的事情,可是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心肺决裂,一股极致的悲痛在她的全身蔓延。

    她竟然来了!

    竟然真的来了!

    “来人,为大长公主披麻戴孝——”

    尖锐的声音在灵堂响起。

    众人惊愕不已。

    “还不快动手——”全蛮儿歇斯底里,只是谁人敢听她的话?即便是文家的人,也没有动手,即便同样怪罪于长生大长公主的文家心腹,也是如此。

    “夫人,大人出殡要紧!”

    即使大长公主罪该万死,可也没有为大人披麻戴孝的道理!正是因为大人的死她难辞其咎,更不能容她这般做!

    这是对大人的亵渎!

    “夫人,还请为……”

    “今日谁敢拦着我便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全蛮儿俨然失去了理智,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甚至以死相要挟,没人听她的,不要紧,她自己动手便是,她一定要让她谢罪一定要——她疯了一般,扯落了旁边丫头身上的丧服,直接扔到了长生的面前,“你自己动手——”

    她就是要让她披麻戴孝送他走!

    她就是要这样——

    文子骞,你好好看着我为你报仇,我在为你报仇——

    “穿上——”

    长生面无表情地弯下腰,将起了地上的丧服便动手要穿上,惊得所有人面无人色,长生大长公主披麻戴孝为柱国将军送葬,会惊起一场什么样的风暴来?

    这对文家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绝对不是!

    “夫人!”

    “住手……”

    两道声音一并响起。

    长生猛然转过身,便见本该躺在床榻上的人竟然来了这里,她面色煞白,体温也快速流逝,他怎么起来了?他怎么突然间好转了?是不是……是不是……

    回光返照这四个字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去想,她只是觉得恐惧,身上每一滴血液都在恐惧,她已经来了,她愿意恕罪,她愿意求文子骞原谅,她愿意了——

    萧惟意识是清醒了,不过精神还是很差,只要是冷静点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此时此刻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不过强撑也要撑,他从抬椅上下来,在凌光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走向那如同石化了一般的妻子,一步一步的,走的极为的艰难,但再难也往前,也终究能够走到,他伸出了手,一下一下的,将她手里的丧服扯落了下来,丢在了地上,气息不稳地喘息着,抬起手,握住了她冰凉僵硬的手,斥责的话从嘴边溢出,“你傻啊!”

    不是傻吗?

    他不过是病罢了,她便这般糊涂了?

    别说他不会让自己有事,即便真的敌不过了,也决不允许她做这样的事情!他捧在手心里呵护一辈子的妻子,如何能够被如此羞辱?!

    长生泪流满面。

    “我们回家……”萧惟握紧了她的手,眼眶亦满是泪水,“我们回家……”

    长生开口,一字一字的,“我不能让你走!”

    “你还在,我如何会走?!”萧惟道,“我这不是来带你回家了?走,我们回家……”他尚且需要人来搀扶,可却还是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这辈子,永远都不会放开,而现在,他还没有握够,如何会舍得离开?

    长生亦步亦趋地跟着。

    “你敢走——”全蛮儿凄厉大叫。

    萧惟顿住了脚步,却没有让妻子来面对这一切,即便自己也是摇摇欲坠,却还是将长生护在了怀中,不再是青春少艾,却依旧没有任何的违和,谁说老夫老妻了便不能情浓?“她是我的妻子,她所做的一切,由我来承担!”

    “让她披麻戴孝三拜九叩送我夫君入祖坟——”全蛮儿面目狰狞地指着长生喝道,“我就算了——只要她做了,我就算了——”

    萧惟转身,护着妻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灵堂。

    “站住——站住——”身后是全蛮儿的厉喝,“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一定会后悔的——”只是也只能是嘶吼罢了,文家的人早已经做好准备,拦住了她冲上前去让事情真的不可收拾的疯狂!

    主母悲痛失去理智,下人们却不能。

    马车在大街上缓缓行驶着。

    “我只是病了一场而已,你傻啊你——”

    长生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紧紧的。

    ……

    或许真的被长生的举动给刺激到了,也或许老天爷网开一面,萧惟凶险的病情好转起来了,虽说好真的康复估计还得修养一段日子,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了。

    大长公主府上下都狠狠地松了口气。

    柱国将军出殡那日文家内所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传出来,这无需大长公主府去处理,文家人自己很清楚那件事若是传出去,文家会陷入怎样的风波之中!长生大长公主是卸权了,但余威犹在,建元帝更是全力维护,即便没有人追究文家欺辱大长公主,单单是大长公主为何会做出那般事情,便可以让文家陷入一场舆论危机之中!

    文子骞临终之前留下遗言定要回京入葬祖坟,便是因为要真真正正地回归京城!

    文家此时经不起一丝的流言蜚语。

    全蛮儿也没有再闹,在丈夫下葬之后,她便闭门锁户为亡夫守孝,文家大宅再一次沉寂下来,而此时,京城也入了秋。

    建元帝亲政之后的第一次秋猎办的极为隆重。

    长生没参加,萧惟的病情虽然大好了,但这般一折腾要想恢复还需要一些时日,静养是必须的,更不要说去围场狩猎了。

    而入秋之后,西州那边也陆续传来一些军报,但也都是一些小打小闹,大周朝堂安稳,建元帝亲政之后能掌控住局面,蛮夷自然也不会傻乎乎的来送死,所以并没有挑起大战事。

    萧顾没有回来,青龙半道上便接到了男主子安然的消息,虽然还是继续往西州而去,不过任务却成了留在西州保护小主子。

    “阿顾信上说西州的情况还算稳定。”长生将方才收到的家书递给了丈夫,“瞧这信上语气,倒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萧惟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这是夸你儿子还是夸自己?”长生笑道,接过下人端过来的汤药,“先喝药。”

    萧惟自然听话,不管那药多苦,都一口一口地喝下去,跟喝蜜糖似得,“都夸。”

    长生失笑。

    “这小子似乎对师父过去很不满。”萧惟一边喝着妻子喂来的汤药一边看信,“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长生挑眉:“不是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是是是。”萧惟道,“还子不教父之过了。”

    “你知道就好。”长生嗔怪道,“以前倒是不觉得,现在离得远了倒是觉得臭毛病挺多的,像他爹!”

    “是。”萧惟哪里敢跟老婆大人争辩?至于她为何改变主意让师父留在西州留在儿子身边,他亦明白,他这一病是真的吓到她了,将师父留下儿子身边是以防万一,他若是熬不住了,她绝不会自己一个人留下,“以后不许再做傻事!想也不许想!”

    若是他真的熬不住,真的不敢相信会发生什么事情!

    长生握着他的手,笑道:“那你便给我好好的,你好好的,我自然不会做傻事。”

    “好。”萧惟应道。

    夫妻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也说起了围猎的事情,最后将话题转到了全蛮儿身上。

    “你放心,我没怪她。”长生道。

    萧惟却道:“我怪!”

    “行了。”长生失笑,“到底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文子骞的离世对她来说必定打击很大,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这才几年便没了,谁也受不了,再说了,当日的确是我不允文子骞回京的,若是……”

    “泷州的环境也不差,文子骞更不傻,不会什么法子也不想等死。”萧惟打断了她的话,“生死有命,即便你当初允了他回京,结果也会是一样。”

    泷州那边或许没有太医院的太医在,但若是文子骞想活命的话,岂不会自己想法子?民间医术高明的大夫不在少数!

    他不治而亡,只能说是真的没有法子了。

    “全蛮儿迁怒于你没有任何的道理!”

    “到底是丧夫之痛。”长生道。

    萧惟沉吟会儿,“以后有机会多看顾一下文家便是了,他们不是有个儿子吗?现在如何了?”

    “我让人打听过了,孩子没有带回来。”长生道。

    萧惟一愣,“文子骞灵柩回京,他的独子不回来?”

    “据说是身子不好。”长生道,“这孩子从生下来身子便不怎么好,他们夫妻这些年为了这个孩子也是费了不少的心力,泷州离京城千里之遥,又是扶灵回来,孩子没带回来也是正常,如今入秋了,待明年春天,再派人去泷州将孩子接来,往后就让太医好好地给他调养,看看能不能养好。”

    萧惟点头,“也只好如此。”

    当年全蛮儿怀孕的时候吃了不少的苦,孩子身子不好也是情理之中,这些年他隐约的倒也听说过这件事。

    “这样吧,先请个太医去泷州看看,文子骞没了,不能让他的孩子也出事,否则全蛮儿真的会受不了的。”

    “已经派去了。”长生道。

    萧惟一愣,随后便是心疼,“我说了与你无关!”

    “是是是。”长生笑道,“来,喝药,别以为跟我说几句甜言蜜语便不用喝药了,一日三顿都给我好好的喝!”

    “是,夫人。”

    ……

    建元帝的秋猎有个隆重热闹的开头,但却不怎么愉快地收尾,因为围场上闯入了刺客了,目光对准建元帝!

    好在建元帝身边的守卫森严,他自己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可居然有刺客闯入围场,还成功杀到了皇帝面前,简直是胆大包天!

    刺客一共四个人,三个人被当场击毙,最后一个刺客被擒拿下后虽然欲自尽,但却被及时阻止了,建元帝将刺客交给了禁卫军,命刑部一同审问,务必要将背后指使之人给揪出来!

    而因为这件事,建元帝完全没有继续围猎的心情了,大臣们也觉得不应继续下去,毕竟围场不比宫里,这里都是山林,要藏匿一两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即便营帐守卫森严,可为了安全起见,起驾回京才是稳妥的!

    建元帝起先却不同意,有刺客来他便要走,岂不是说他怕了这些宵小之辈?他堂堂大周皇帝脸面往哪里摆?

    不过一封来自南疆的紧急密函却让他不得不摆架回京!

    相比于刺客一事,皇帝更紧张的是这封来自南疆的密函!

    长生接到消息的时候,皇帝的圣驾已经启程回京了,“围场守卫森严,如何会被混进了刺客?今年负责守卫围场的是何人?”

    “是永宁侯府的世子爷。”凌光道。

    长生一愣,“永宁侯府世子爷?李长林的儿子?”

    “是。”

    长生皱起了眉。

    “可要奴婢去查查?”凌光道。

    长生沉思半晌,“先不用。”皇帝亲政过后,龙鳞卫大部分势力都交给了他,少部分还在她手里的原因是为了自保,不是她不信皇帝,只是保命的手段还是得有,“皇帝应该能处理好。”只是这时候会是谁派来刺客?王焕之?“江洲那边可有动静?”

    “没有。”皇帝亲政之后,主子的未曾放松过的便是王驰那边的动静。

    长生皱眉,“继续盯着!”

    “是!”

    ……

    建元帝一回宫便当即召集内阁大臣、六部尚书到御书房闭门议事,动静如此大,自然不可能瞒得住人,不过围场遇刺一事也没让朝臣们多想,都以为皇帝是为了围场遇刺一事找大家来的。

    算起来,这是建元帝登基之后第一次实打实地遇险,据当时在场的人说,当时的情形是真的极为惊险,若不是建元帝躲避及时,若身边的护卫反应慢一点,建元帝就真的活不成了!

    如此大事,建元帝如何会不重视?

    便是被召进御书房不知情的大臣也以为皇帝是为了围场遇刺一事,只是见了南疆的那封秘折之后,震惊之余也更是忧心忡忡。

    南疆瓮城发生瘟疫,南疆军主帅钱钧也不幸染上了瘟疫,现在生死未明!

    南疆虽不比燕州与西州有强大的蛮夷时刻窥伺,但瘟疫却比蛮夷和战事更加可怕,一旦控制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现在连钱钧大将军都染了瘟疫,若是瘟疫在军中也蔓延开来,那这支镇守南疆的军队便岌岌可危!

    自仁宗皇帝一朝平定了土司之乱后,南疆便一直安稳,但是南疆大军一直还存在着也一直镇守那一方土地,便意味着有这个必要!

    那里的百姓到底不及内地的,恩威并施才可以确保南疆的平安!

    况且,若是大军都出事了,普通老百姓焉能活下去?

    一旦生存受到威胁,必定会发生民乱!更可怕的是瘟疫还可能随着逃离南疆的百姓扩散出来,一旦扩散了,便会危及整个大周!

    皇帝哪里还顾得上围场那小小的刺杀?

    ……

    建元帝在围场遇刺自然瞒不过后宫了,这帝銮一回宫,钱太后与方皇后便急忙赶到太极殿了,即便已经确定建元帝并无大碍,但未能亲眼看见,如何能够安心?

    只是建元帝却并未有时间顾及女眷的心情。

    钱太后与方皇后到了太极殿,听到便是建元帝在与大臣议事,不过即便如此,两人也没有离开,都留在了太极殿等候。

    只是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了,御书房那边的朝议还没有散去。

    钱太后越等心便越不安,皇帝安然无恙是可以肯定的,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们如此紧张?难道那些刺客来头不少?

    方皇后神色也是凝重,不过与钱太后相比却是多了一份冷静,而且她也不能单单只是任凭心情做事,见天色不早,钱太后的脸色也越发不好,便温和道:“母后,陛下怕是有大事要与大臣们商议,不如臣妾陪母后先回慈宁宫休息,陛下处理完政事必定会去慈宁宫给母后请安的。”

    钱太后看向她,“你便不担心?”

    “臣妾自然担心。”方皇后并未觉得委屈,“不过陛下安然无恙,臣妾也便安心许多了,陛下一回宫便召集大臣议事,想必是有重大的政事,臣妾便要替陛下更好地照顾母后。”

    钱太后脸色稍稍缓和。

    “陛下围场遇刺的消息一传来,母后便日夜忧心的,不过是两日便已然受了一圈了。”方皇后继续劝说道:“陛下若是见了必定会心疼,如今陛下安然回宫,母后也可以安心了。”

    “皇帝不是见风就是雨的人。”钱太后道,尤其是母子两人深谈了一次之后,皇帝更不会被一个小小的刺杀便惊了魂,必定还有其他事情!“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不见皇帝,她不可能安心!

    方皇后见状也不好再继续劝,便道:“那臣妾让人准备一些吃食来,母后怎么也得吃两口,不然身子受不住,陛下必定会责怪臣妾照顾不周。”

    “嗯。”钱太后颔首,抬头看了外边的天色,“给皇帝也送去一些。”说完,又补充道:“别跟皇帝说我在这里,只要叮嘱皇帝按时进膳,莫要饿坏了身子便是,等皇帝议完政事,在跟他说。”

    “是。”方皇后应道,随后便下去安排,虽说这是太极殿,不过身为中宫皇后,安排一些吃食也还是能够做到的,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祸不单行,这膳食才安排好,玉嫔宫中的嬷嬷便匆忙赶来禀报说玉嫔动了胎气见了红。

    这是皇帝如今唯一的子嗣,不管是男是女都意义重大,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方皇后当即便禀了钱太后。

    钱太后自然也坐不住,皇帝这里怕是一时半会也散不了,她坐着也无用,但玉嫔那边若是不去的话,真的出事了就糟了!

    倒不是不信方皇后,但这个孩子的重要谁都清楚!

    婆媳两人当即便赶去了。

    建元帝遇刺一事,方皇后早前便已经下令不许传到玉嫔那里,生怕惊了她的胎,可没想到还是传到了她的耳边,而且还传的不清不楚的,这才让玉嫔动了胎气。

    “太后娘娘……陛下……陛下……”床榻之上,玉嫔面色惨白满头大汗,见到了钱太后便死死地握着她的手腕,急切又恐惧地喊着。

    钱太后安抚道:“皇帝没事,白日里已经平安回宫了。”

    “真的?真的?”玉嫔惊喜不已。

    钱太后道:“哀家还能骗你不成?”

    玉嫔安心了,太医也赶来了,一番救治后玉嫔的情况好转,龙胎安然,不过经此一事,玉嫔往后便要更加注意了,若是再见红的话,怕就救不回来了。

    钱太后脸色不甚好,目光锐利地扫向方皇后。

    “母后放心,臣妾会彻查此事。”方皇后正色道。

    钱太后颔首:“那便辛苦皇后了!”

    方皇后苦笑于心,自然明白钱太后这是疑她,不过这份苦涩也只是在心里罢了,面上仍是恭敬,尔后,便是雷厉风行的彻查,原本也只是以为玉嫔身子弱经不得一丝的惊吓,可这一轮彻查下来,却发现事情并没有这般简单!

    玉嫔之所以惊了龙胎,是因为得知了皇帝遇刺重伤,而方皇后还有意留子去母。

    这便是为何玉嫔为何死死地抓着钱太后的手而对方皇后的关心如此抗拒的原因。

    有了这般传言,方皇后便不好自行处置了。

    钱太后面沉如水,“皇后是六宫之主,后宫诸事自然由皇后处置!”

    “是。”方皇后看了看眼前的婆婆,也没有推脱,应了下来,“只是这玉阁之中……玉嫔不适,若是贸然换人伺候的话,怕是会不习惯,也可能会因此而胡思乱想,贴身的便先不动,其他的,臣妾会依照宫规处置。”

    “嗯!”钱太后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颔首道。

    玉嫔先拔头筹,后宫并非没有私底下传着皇后娘娘嫉恨不已的谣言,只是先前也不过是些小打小闹,后宫亦不可能真得风平浪静,方皇后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没想到这以和为贵安定后宫竟然被人钻了空子!

    若是玉嫔的龙胎出事,她必定水洗也不清!

    入住后宫之后,方皇后一向贤良宽厚,以至于有人觉得软弱可欺!

    “皇后,后宫无小事。”

    方皇后神色一肃,“母后教训的是!”

    玉嫔情况稳定之后,钱太后嘱咐太医留下来随时候命之后,便回太极殿了,方皇后没有随行,留下来善后。

    而钱太后一回太极殿,便见福公公领着好几个太医进来,顿时心中一惊,“怎么回事?是不是皇帝出事了?!”

    难道受伤了却瞒着?!

    福公公忙道:“回太后娘娘的话,陛下无事,只是陛下与诸位大人有些问题需要请太医院解答一下,所以才命奴才去太医院请几位太医前来。”

    “真的没事?!”钱太后目光锐利。

    福公公指天发誓皇帝绝对无事,这才得以继续领着太医去见皇帝。

    钱太后更是心神不安。

    ……

    御书房内气氛极为的凝重,福公公将几位太医领进来之后想了想还是向建元帝禀报钱太后来了的消息。

    建元帝即便再心急如焚也不可能明知道钱太后在太极殿却还不管不顾的,交代了众人一句便先去看望钱太后了。

    “儿臣让母后担心了。”

    看到完好无损的皇帝,钱太后的心终于落地了,“皇帝没事就好。”

    “母后放心,儿臣并未受伤。”建元帝道,“时候不早了,儿臣先送母后回慈宁宫休息吧。”

    钱太后自然不可能让儿子送,“皇帝政事要紧。”

    建元帝神色微微一变。

    “慎儿。”钱太后自然捕捉到了,心里的不安又升了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与围场的刺客有关系?”

    总不会是刺客一事与钱家有关吧?

    建元帝考虑了一番,觉得还是应该先跟母后说一下,“母后您先坐下,儿臣慢慢跟您说。”

    钱太后指尖发冷,难道真的是钱家做的?

    “朕接到南疆的秘折……”皇帝缓缓说来,虽然不是钱太后所害怕的,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朕已经与诸位大人商议,很快便能拿出章程来,舅舅那边朕也会立即派太医前去,必定会尽全力救治舅舅!”

    钱太后脸色发白,但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还能稳住,“情况很严重?”

    “嗯。”皇帝颔首。

    钱太后沉默半晌,“南疆瘴气多,气候也不好,发生疫症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一下子便严重,甚至还波及到了军中,皇帝,这件事……”话顿了顿,“朝臣们怎么说?”

    “母后。”建元帝沉声道:“目前最要紧的要是遏制疫情,其他的,朕也会彻查。”目光阴鸷了下来,“若是真的有人故意散播瘟疫,朕决不轻饶!”

    钱太后颔首,吸了口气后又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你外祖父,他年纪大了!”

    “朕知道。”建元帝点头。

    钱太后起身,“皇帝便不要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母后……”

    “皇帝忙政事便是。”钱太后挥挥手打断他的话,“母后相信你定然会全力救治你舅舅的。”

    建元帝才松了口气。

    钱太后心中苦涩,“母后从前或许有些糊涂,但是在你和其他人之间,母后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瘟疫非同小可,皇帝多听听内阁几位大人的意见,也可以去问问你姑姑,你到底还年轻。”

    “朕会的。”建元帝笑道,有些欣慰也有些感激。

    钱太后还能说什么呢?“玉嫔那边出了些状况,但也没有大碍,皇帝不必担心,皇后会照料好的。”

    路上,福公公也禀了玉嫔一事,建元帝点头,“有皇后在,朕很放心。”

    “嗯。”

    建元帝还是将母亲送到了太极殿门口,嘱咐宫人好生送她回去之后,方才返回御书房与诸位大人继续商议对策。

    这一夜,御书房都灯火通明。

    秘折是通过军事途径送进京的,速度自然快,也为朝廷赢得了几日应对的时间!瓮城瘟疫一事必定是瞒不住的,只是消息一日没散开,朝廷便能多一次商议对应对的策略,安抚民心,因为瘟疫最可怕的还不是它本身,而是民众的恐惧!

    ……

    而同一片夜空之下,文家御赐的大宅内供奉文子骞灵位的小佛堂内,也是灯火通明,而这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

    文夫人全氏闭门为亡夫守孝的日子里头,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小佛堂渡过,日以继夜的诵经,而这一夜也并不例外。

    在这样的夜里,与她相伴的只有那绵长的诵经声还有那被摆在供桌上的灵位,文家不但有祖坟,也重立了宗祠,还是朝廷派工部兴建的,那里供奉着文家历代祖先,浩浩荡荡的一大片,文子骞本应该也去那里的,只是全蛮儿不愿意。

    冤屈仍在,如何能安息?

    她如何能这般将他送到那里去?

    即便……

    即便这是他的决定!

    不!

    不是的!

    他不过是无奈之选罢了,是被逼的,为了他们母子,为了文家,他不得已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他怎么会没有怨气怎么会不愿意有人为他报仇?!

    更何况……

    更何况——

    “我知道……我知道你始终没有忘记文家人的忠诚……我知道……可现在再也不是从前……那些所谓忠心早就该随着他们消失而消失了……你不该这般傻……不该的……我给过他们机会,我给过了……只要她道歉……只要她谢罪……我可以的……我也愿意和你一道……可是我恨——我好恨——他们凭什么伤天害理之后还能够如此幸福?我们欠了他们什么了?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她凭什么让你去死?!凭什么?!”

    祥和的诵经声听了下来,换上了绝望憎恨的呢喃。

    “你心里……可曾有过我?若是有……为何要对我如此狠心?为什么愿意为了那早已经过去百年的誓言而丢下我们母子——你知道吗?我不奢求什么……我从不奢求什么……我只是想和你白头偕老我只是想和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不奢求什么的!”

    “我恨她——我好恨好恨她——她毁了我的一切,我所有的一切——还有宗儿,我们的宗儿……我给过她机会的……我甚至愿意牺牲宗儿给她机会的……可是她没有反省,她一点反省也没有,她该死!不,她该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我只有宗儿了……我只有宗儿……我是文家妇,我不能看着文家唯一的血脉没了……我答应过你会让文家传承下去的……这也不是你所希望的吗?宗儿……宗儿不能有事……”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天边渐渐泛白,文家的大宅悄然打开,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往宫门而去。

    而此时,太极殿内,一众朝臣已经抵达,等待早朝的时间到来,不过时辰到了,建元帝却没有来,来的是福公公,来宣今日免朝的口谕的。

    内阁大臣、六部尚书皆不在,显然昨夜的商议还没结束。

    不知情的朝臣纷纷猜测围场上的那些刺客究竟出自何处,这幕后黑手究竟是何人,竟然让皇帝如此紧张!

    众人散了,继续各司其职。

    钱太后亦是一夜未眠,如今陷在瓮城的不仅仅是钱钧一人,还有他的妻儿,若是钱钧染了瘟疫,那其他人呢?这个时候,必定不能派人去将人接回来的,朝廷甚至会封锁北往的所有通道,以防瘟疫传入内地!

    所以太医去的不及时,若是太医也拿瘟疫没法子,那他们……

    钱太后可以想到会是一个如何惨烈的结局。

    只是这些,她都不能说。

    不是不信心疼娘家人,而是她不能在这时候给皇帝添乱,她相信她的儿子定然会尽全力解决的,没有人比他更紧张这件事!

    方皇后一大早便来了慈宁宫了,昨夜玉阁的善后事宜安排的很稳妥,即便是玉嫔也无话可说,甚至因为昨夜的事情而担心皇后问罪,哪里还敢说什么?更不要说,她动了胎气,便是大罪一件,如今贴身的宫人没有被罚,已经是很不错了,她都低头了,方皇后自然也不会再坐什么,没有比皇嗣还要重要的事情!

    钱太后一夜未眠,自然瞒不住身边的人,方皇后心里也咯噔了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陛下与太后都夜不能眠?

    这般时候,还有人来凑热闹的话,方皇后自然不会见,只是偏偏是这么一个人。

    柱国将军夫人全氏递牌子入宫求见太后与皇后。

    一并求见后宫的两位女主人?

    是这全氏不懂规矩还是真的有什么大事?

    方皇后虽说知道这全氏商贾出身又一直在泷州那般地方长大,自然不会懂这宫里的规矩,不过有一个却是大家都懂的,重孝期间不宜出门,尤其是为丈夫守孝的寡妇,全氏便是耐不住寂寞要出门,也不会直接到这皇宫里头给皇后与太后添晦气!

    必定是又是什么事情。

    方皇后斟酌半晌,便将此事禀了钱太后,她们方家与文家没有任何的交集,无需顾忌什么,倒是这钱家……

    钱太后亦是奇怪,“便是前些日子扶灵回京的那柱国将军的夫人?”

    “是。”

    “她不在家里守孝进宫来做什么?”钱太后皱眉道,便是要谢恩,当日便该谢了,绝不会隔了这般长时间再来求见,想起了眼下的这些事情,心里顿时紧了紧,“让她进来吧。”

    “是。”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商议,救灾的章程出来了,有内阁牵头,六部全力配合,同时太医院组织一支队伍赶赴瓮城。

    虽然还未出成效,但到底是有了应对的策略,建元帝也总算能松口气,“诸位爱卿辛苦了,一切事宜按照章程处置,有任何情况立即禀报朕!”

    “臣领旨!”

    御书房的议事终于散了,福公公原本想劝主子歇息会儿,毕竟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只是还没开口,慈宁宫便来人了,说太后娘娘有请。

    建元帝便是再累也必须走这一趟,虽然昨晚上钱太后什么也没说,但是绝对不像表现出来这般平静的,只是他没想到到了之后,却是面对另一桩更大的事!

    ……

    长生一直注意着刺杀一事,只是毕竟放权了,即便皇帝信她,可若是干涉太多的话,终究不合适,皇帝现在不在乎,可日子长了,也心里也不可能没有想法,即便没有,可先帝的教训也不得不吸取。

    这条帝王路,这片锦绣江山,终究是要他一个人走下去一个人守护的。

    所以注意归注意,也没有过多干涉,只要盯紧王驰那边就成了,而除了这桩事情外,远在西州的儿子和近在眼前的丈夫才是她该花心思的,尤其是萧惟。

    “都说出来要多穿件衣裳,你怎么都不听?”这一转眼人就溜了,跟个孩子似得,“还有,这些刀剑什么的很好玩吗?你当自己还年轻啊?”

    “在床上躺久了便出来松松筋骨而已。”萧惟小声为自己辩驳一句,“太医不是也说让我多走动吗?”

    “感情我没让你走了?”长生沉下了脸。

    萧驸马哪里还敢在说什么?“我现在马上回去,马上回去!”

    “不是说要多走动吗?回去做什么?”长生却道,“难不成我还见不得你好?”

    “是是是。”

    “是什么是?”

    萧惟将姿态放的更低,“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听夫人的话让夫人忧心了。”

    “哼!”

    萧惟好说歹说,这才平息了公主殿下的怒火,“皇帝遇刺一事很麻烦?”

    “麻烦也是他的事。”长生道,也不是没发觉自己的情绪不对劲,“你别在意,许是真的年纪大了,更年期来了心里烦躁,不是故意给你气受。”

    “为夫甘之如饴。”萧惟笑道。

    长生瞪了他一眼,“都多大年纪了,老不休的!”说完,仔细为他整了整披风,便道:“走吧,不是要多走动吗?我陪你。”

    “好啊,我们今天便来爬山。”

    “散步!”

    “去后山散步。”

    “这天都冷了,进山里更冷。”长生没惯他,就算真的被关的闷了也不许去!“等太医说你不用再喝药了再去。”

    “是,夫人。”

    到了这个岁数,或许最怕的便是先前萧惟那般模样了,长生无比珍惜如今的每一日,想想这些,什么皇帝遇刺、什么江山社稷,与她有何关系?现在这些都已经是别人的责任了,那般多人,难不成少了她一个这天就要塌了?

    “等你全好了,我们就出去。”

    “好。”有什么比眼下的岁月静好更重要的?自然,若是儿子也能在身边的话,那就更好了,不过孩子长大了,总是要自己飞的,他们的儿子,绝不会轻易认输的,“有时间的话,去西州瞧瞧阿顾,不惊动人就成。”

    “想儿子了?”

    “你不想?”

    长生笑了,嘴角溢满幸福。

    ……

    刑部尚书虽参与了南疆瘟疫一事的商讨,不过他手上最主要的差事还是彻查围场刺客一事,好在留了一个活口,虽然嘴巴很硬,但是刑部大牢里面有的是对付嘴巴硬的法子,这些法子一轮用下来,再硬的嘴巴也撬开了,这刺客也不例外,只是吐出来的话却让人震惊。

    当供状送到了建元帝面前时,这位年轻帝王原本沉甸甸的心又如同加了一块大石一般。

    “将人处置了,这份供状上面一个字也不许泄露出去!”

    刑部尚书心里一惊,低头领命:“是。”

    很快,宫里传出消息,刺客在刑部大牢暴毙了,刑部尚书并未能够从刺客嘴里挖出一个字来,当日围场行刺一事线索断了,建元帝动了怒,责罚了刑部尚书半年的俸禄,至于接下来如何,却没有明示。

    大家纷纷猜测,建元帝是不是已经心中有数,所以才不愿意将事情闹大,毕竟人都到了刑部大牢了,怎么会突然暴毙?

    刑部尚书也不是吃干饭的,若真的出了纰漏,也不会仅仅只是被罚了半年俸禄这般简单了、

    这刺客的主使究竟会是谁?

    不管是谁也不管皇帝是不是心中有数,只要皇帝打算大事化小,对永宁侯世子来说都是好事!只是这件事却绝不能就这般了了!

    当日负责围场防卫的是他没错,但是——

    “父亲,不管如何,景弟必须给出一个交代来!”永宁侯世子面色阴沉地道,当年父亲得罪了长生大长公主不得不隐退,这些年来,谁不知道永宁侯府得罪了大长公主?他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成功入禁卫军,一步一步爬到如今这个位子,可想而知付出了多少?总不能因为爵位落到了二房他父亲身上,他们便永远欠了大房,甚至要用全家人的性命来还吧?!“李景若是恨我们只管明说便是,只要他开口,父亲也必定会心甘情愿将爵位还给他!他何必用这等阴毒的手段害我?!我若是出事了他能好过?他以为这样就能夺回爵位吗?!当年这个爵位原本便不是父亲想要的!”

    年少的时候不懂事,觉得父亲委屈,觉得这个永宁侯的爵位是一块肥肉,觉得当了这永宁侯世子便是天大的喜事,可这般多年下来方才觉得自己当初天真愚蠢!

    若不是永宁侯这个爵位落到他们二房,他们二房如今的成就或许更大!

    现在算什么?

    京城谁将永宁侯府放在眼里?!

    “事情还没查清楚,先不要这般快下定论!”李长林沉声道,“景儿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他怎么会做出这般事情来?”

    “可当日进我书房的就只有他!”永宁侯世子怒道,“若不是他盗走了围场布防图,那些刺客又怎么会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直接闯到了陛下跟前?!”

    李长林无言反驳,“总之先将人找到再说!”

    永宁侯世子握紧了拳头,终究父亲还是偏帮长房,偏帮那所谓的孤儿寡母!“父亲,大伯父将永宁侯府托付给你,不仅仅是想让你照顾他的妻儿,而是将永宁侯府的未来也托付到你手里吧?若是永宁侯府家破人亡了,父亲以为大伯父会不会后悔当年嘱托?!”

    “闭嘴——”李长林怒斥。

    永宁侯世子苦笑,“孩儿告退!”

    ……

    建元帝看上去似乎想大事化小,不过行刺皇帝毕竟是大罪,更何况皇帝也没有明说他不想追究,就算刑部尚书这边的线索断了,可也不是没有别的线索,就算不算线索,但责任总是要追究吧?当日刺客怎么会闯到陛下跟前?当日防卫的禁卫军是否存在失责之嫌?甚至是不是有可能与刺客勾结?这都要查!

    有御史弹劾当日负责防卫的永宁侯世子。

    朝堂上当即有人附和。

    也并非存在要打压永宁侯府的意思,而就事论事,永宁侯世子的确有责任,便是没与刺客勾结,至少是失职。

    刑部尚书看不住刺客让他死了都受罚了,没道理永宁侯世子这个责任当事人不被追责。

    建元帝金口一开,解了永宁侯世子的职务,命他去刑部大牢走一趟,没说要关押他,可问题若是不交代清楚或者没查清楚的话,自然就是出不来了,既然牵涉到了勋贵,大理寺自然也不能闲着。

    永宁侯世子还没找到罪魁祸首便不得不去了刑部。

    永宁侯进宫请罪。

    建元帝也没为难他,对这位跟过仁宗皇帝与先帝的老臣也还算客气,说只要查清楚自然就会将人放了,当然了,即便没查出永宁侯世子与刺客勾结,但他失职一罪是逃不掉的,身上的差事可以说是保不住的,至于还会不会有其他的责罚,以后再说。

    李长林自然俯身叩谢了。

    而就在他要告退的时候,建元帝却叫住了他。

    “侯爷是仁宗皇帝一朝的老人,对当年前朝余孽作乱一事可曾了结?”

    李长林一愣,“陛下是说仁宗皇帝晚年前朝余孽作乱一事?”

    “嗯。”建元帝淡淡点头,“朕看过当年的案宗,当年大长公主失踪,后来查的是前朝余孽作乱,大长公主以身涉险,一举歼灭了这些余孽。”

    “的确如此。”李长林恭敬道,案宗上记载的自然不会有错。

    建元帝看着他,“朕想知道案宗上没有记载的事情,爱卿可否为朕解答?”

    李长林沉默半晌,然后低下头,缓缓应道:“臣遵命。”

    ……

    瓮城瘟疫一事到底还是传到京城来了,朝堂震惊,不过好在离京城有数千里之遥,百姓来也没多大恐慌,而朝堂也在得知应对策略已经出来了,甚至派去救治的太医队伍也已经出发了,也便安定下来了。

    瓮城毕竟离京城太远了,便是这瘟疫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下子就传到京城的,更何况现在朝廷已经有了章程,发生可怕灾难的情形不太可能发生,不过对于钱家来说,这却是噩梦一般的消息,瓮城传回消息,钱钧最终不治,此外,他的妻儿也相继染上了瘟疫。

    建元帝第一个得知消息,即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将消息告知钱太后,同时,还得为下一任的南疆军主帅忧心。

    钱太后伤心不已,但也没有为难皇帝。

    “到了这般地步原本不该瞒着钱家的,只是南疆军主帅一位非同小可,此时南疆又正被瘟疫肆虐,若是这时候传出舅舅的死讯,朕担心会生乱子。”建元帝斟酌着字句,“儿臣的想求母后恩准,待失态平息之后再将舅舅的死讯告知钱家。”

    “尸首可否能运回来?”钱太后却道。

    建元帝声音有些艰涩,“瘟疫死亡之人,不宜入土为安。”

    “那会如何?”钱太后声音沙哑,低着头没去看建元帝,“会如何?”

    建元帝沉默半晌,“立即火化。”

    嘭……

    钱太后手一慌,扫翻了桌面的茶盏,眼泪也不断地涌出眼眶,“竟是尸骨无存吗?”

    “母后!”建元帝有些慌了。

    钱太后闭上了眼睛,“皇帝有事便去吧。”

    “母后……”

    “我想一个人静静。”

    建元帝便是再想做什么可也无能为力,他既不能让钱钧活过来也不能将他尸首安然运回来入土为安,即便说什么都不过是徒增母亲伤心罢了,“母后保重,儿臣告退。”

    钱太后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

    虽说瓮城离的远,可到底是瘟疫,京城的气氛也还是受到了影响,有些低迷,长生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不过见皇帝应对得宜,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自己最近的状况不是很好,说身子不舒服其实也算不上,就是白日里心绪不宁坐立不安,到了夜里更是辗转难眠,脾气更是喜怒无常,便是对着萧惟也守不住。

    “又睡不着了?”萧惟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状况,开始的时候以为她还在担心,可时间长了便开始担心了,“明日让太医看看吧。”

    “没事。”长生却不愿意。

    “长生。”萧惟沉了脸了,“不舒服自然要看大夫!”

    “我有说我不舒服吗?”长生十分抗拒,“不过是年纪大了,心里烦躁罢了,有什么好看的?”更年期吧?必定是该死的更年期,可她现在还不到四十,这就更年期了?!不愿意承认更不愿意面对,似乎只要不看大夫,便不必面对似得,“你若是嫌我烦了,自个儿去隔壁睡!”

    萧惟有些哭笑不得,“好好好,不看便不看。”

    哄了许久,这才作罢。

    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就像个孩子似得?

    长生一直认定自己是更年期了,而她所有迹象也都对上了,也便更加不愿意让太医看了,看了也没用,看什么看?可接下来的情况似乎更加严重了,她恶心反胃,偶尔还会头晕,最可怕的是她仔细算一下,她已经两个月没来了……

    更年期吗?

    还是……

    “你不是说要去后山走走吧?今天天气不错,你便去吧。”一大早,早膳时,长生便道。

    萧惟见她精神不佳,胃口更是不好,“出去走走也好,动一下晚上回来便能睡个好觉了。”

    “我不去,你自己去。”长生道。

    萧惟皱眉。

    “你去给我打些野味来。”长生道。

    “野味?”

    “你不是说我最近胃口不好吗?我想吃野味,你给我打些回来!”

    萧惟看着她,忧心忡忡。

    “不想去?”

    “去。”萧惟道,“待会马上就去,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嗯。”长生颔首,继续低头去吃那怎么也吃不完的小米粥,最后也还是只是喝了小半碗便喝不下去了。

    早膳之后,萧惟便去后山了。

    “让凌光跟着你去。”长生道。

    “不行,她得留下来照顾你。”

    “别人我不放心!”长生道,“最近事情太多了,让凌光跟着去我才能安心在家里休息。”

    萧惟看了看凌光。

    凌光点头。

    萧惟这才应下来,“我打好了就回来。”

    “我要吃焖野兔,野鸡汤!”长生道。

    萧惟笑道:“好。”等回来之后无论如何也必须让她瞧大夫!

    送走了人,长生便让人将留驻别院的太医请来了,先前不愿意看是想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真的已经老了,更不想去想其实她还要更老,但是这两日……不是惊,便是喜,只是喜可能吗?这般多年了?

    她并不抱希望,但是若不是这个,便是真的出了大问题!

    太医明显被她凝重的神情给吓到了,可明明萧驸马已经大好了,等长生一说了,这才明了,不过心更沉了,还将下人都遣退了下去,便是真的出大问题了!

    萧驸马这才好,这大长公主又出事了?

    这对夫妻未免太过多灾多难了。

    不过等把完脉之后,便松了口气了,笑着恭喜道:“恭喜大长公主,您这是喜脉!”

    “喜脉?”长生神色有些木然。

    太医完全理解这位主儿此刻的反应,大长公主想再生这在太医院是早就人尽皆知的事情,不过一直没有如愿,当初太医院为了这事也还苦恼过一阵子,生怕这位主儿一怒之下降罪太医院,后来也没有强求,这才过去,现在这般怀上了,自然是懵了,“是喜脉,恭喜大长公主!”

    长生木然的脸渐渐地有了波动,嘴角也慢慢地扬起了笑意,“我怀孕了?”

    “是,按脉象来看,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太医笑道,算算应当还是在萧驸马养病期间,这都能怀上,萧驸马是宝刀未老!

    长生笑了,如释重负又感觉奇妙,不是不治之症,而是喜事,是喜事!她居然怀孕了,那些年那般努力都没能求来的,现在却来了,来的如此的突然,如此的让人惊喜!“情况可还好?”她没忘记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不过只要能生下来,即便是缺胳膊少腿的,她都不会介意!因为这是上天给她的恩赐!

    太医笑道:“脉象很好,大长公主放心,不过您到底是岁数大了,怀孕期间难免会辛苦一些,但只要好好养着,便不会有事,不过臣到底不是妇科圣手,为了保险起见,大长公主还是……”

    “启禀公主,宫里来人了。”

    长生收敛了情绪,“你先下去。”

    “是。”

    长生又道,“这件事先不要说出去,本宫要亲自跟驸马说。”

    “是。”

    宫里来的是福公公。

    “启禀大长公主,陛下有旨,请您进宫一趟。”

    长生皱眉,“陛下有何要事?”

    “这奴才不知。”福公公正色道,“陛下说请大长公主务必进宫一趟!”

    长生神色一沉。

    ……

    萧惟花了一个时辰将妻子想要的野味猎到了,此外还挖了不少山珍,回去正好做一桌子,只是没想到当他提着东西回去,听到的却是宫里派了人来将大长公主接进宫去了,说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

    “是,是陛下身边的福公公亲自来的。”

    萧惟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谁护送大长公主去的?”

    “府里的护卫,陛下也派了侍卫来护送。”

    萧惟转身往外走。

    凌光也是脸色不好,皇帝怎么好端端的派人来请主子进宫?莫不是怀疑之前围场遇刺与主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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