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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便看向了迎面走来的一位青衫女子。

    此女不至双十年华,墨发如瀑,雪肤花貌,尤其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既温柔多情,又妩媚惑人,而她身段纤柔秀美,走起路来纤腰款摆,婀娜万千,仿佛身子骨都似水做得一般,煞是赏心悦目,便是薄若幽都多看了两眼。

    在坐者,也就只有吴瑜懂些南戏,遂道:“这是玉春班如今的台柱子,柳慧娘,她们戏班子去岁入京过一次,下官有幸听过一耳朵。”

    柳慧娘被被一个丫鬟扶着走在最前,身后有男有女,皆是年轻俊俏,却都似在给她作配一般,而沈涯言语殷勤,几句话便将她迎入了雅座之内。

    霍轻泓蹙眉道:“咱们常听的北戏少许女子登台,这些南戏班子,倒是很捧着她们。”

    吴瑜道:“南戏柔美清雅,多是以情入戏,还有十曲九相思的说法,她们的旦角儿唱的好了,被称作大家者不在少数,亦颇受追捧,世子听过就知道了。”

    吴瑜看了霍危楼一眼,不敢多言,生怕霍危楼觉得他玩物丧志。

    霍轻泓手握着薄若幽给的玉瓶轻嗅着,“身段倒是不错,别的没瞧出来。”

    话音刚落,酒肆之外又进来一行人,为首者是一华服男子,年过百半,体态略有些发福,可精神矍铄,一边走口中一边哼着什么,似也是唱段。

    在他身后,亦跟着个华服女子,此女比柳慧娘的身段还要曼妙聘婷,行走之间好似弱柳扶风,一袭明艳红裙衬得她明艳胜海棠,且她亦生的一双极好看的丹凤眼,只是比之柳慧娘,她面上脂粉有些厚重,面无表情之时,显的比柳慧娘年长些。

    “玉老板,宋大家!”沈涯笑迎了上去。

    行船上无趣,霍轻泓才半日便被磨的没了兴致,如今有个戏班子,自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坐在吴瑜不远处,此刻抬了抬下颌,“这二人又是何人?”

    吴瑜笑道:“这玉春班乃是家班,这位玉老板是玉春班的主人,他出身江南世家,本是建和元年进士,可做了两年县令之后,便回了家中继承家业,他独爱南戏,便从那时候开始在自家园子里养戏伶,到如今已有三十年,这玉春班成了气候,他靠着家业给玉春班开了戏楼,倒是在江南一带风生水起。这宋大家,似叫宋媚娘,是从前玉春班最好的角儿,现如今似乎要被柳慧娘取而代之了。”

    吴瑜话音落定,便见玉老板和宋媚娘走到了柳慧娘的桌子边,柳慧娘起身,虚扶了玉老板一把,却并不理会宋媚娘,玉老板和沈涯笑谈着,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柳慧娘身边,柳慧娘笑盈盈的斟茶倒酒,又请沈涯落座,一颦一笑皆是惹人心动,沈涯似给她面子,便也落座下来,宋媚娘始终未言语,面上的薄笑颇有些僵硬。

    薄若幽在青州多年,自然也知南戏,这玉春班的名声,她亦听过多回,却没想到此番竟能遇见,又听吴瑜几语,便觉这小小戏班之内也颇有故事。

    霍轻泓一边瞧着外面,一边眼珠儿直转,“大哥,咱们令这玉春班在船上唱几折子吧?”

    霍危楼冷冰冰的看他两瞬,“你只怕别人不知你是霍国公世子。”

    霍轻泓瘪瘪嘴,转而去看吴瑜,吴瑜见状立刻低下头扒饭,哪里敢说一字,福公公坐在最外侧,听了一会儿笑道:“世子,不必你说了,沈家少东家已经在说令他们唱堂会了。”

    霍轻泓耳朵竖起来听了听,果然听见些“搭戏台”“南柯记”之语,似乎都在定唱那篇戏目了,他顿时眉开眼笑雀跃起来。

    霍危楼摇了摇头,几乎又要斥他不学无术。

    膳毕,霍危楼一行出雅间往廊道上去,本来玉春班几位角儿才是最引人注目的,可眼下,所有目光皆落在了霍危楼一行的身上,见他们衣饰华贵,各个气韵骄矜,更不似寻常船客那般对玉春班一众人多有探看,顿觉出他们身份不凡来。

    玉老板等他们一行人离开方才指了指,“少东家,敢问适才离开的几位公子是……”

    沈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玉老板莫问,问我也不知,不过呢,此番令你们唱堂会,便是给这几位贵客看的,你们可要往好了唱,等到了京城,说不定还能做别府买卖。”

    玉老板一听便知霍危楼一行亦是京城权宦之家,当下便不敢轻慢,又看向柳慧娘和宋媚娘,“可听到了?适才说的几折戏,你二人可要好好把握住了。”

    宋媚娘闻言唇角微扬,“老爷放心,我便还是唱我最拿手的《瑶台剑舞》便是。”

    柳慧娘掩唇一笑,“姐姐可还舞的动?老爷,我正也想舞剑呢……”

    玉老板犹豫一瞬,看着宋媚娘劝到,“媚娘啊,你不若唱个《思凡》,可好?”

    堂中人众多,柳慧娘本就心存挑衅,此番玉老板之言,更是在宋媚娘面上打了一巴掌,可当着众人,宋媚娘只得扯出一丝笑来应了。

    ……

    薄若幽为程蕴之送去饭食,程蕴之用饭的功夫,她也说起了今日见闻,听见玉春班之名,程蕴之有些诧异,“玉春班竟有今日之势?”

    薄若幽便道:“义父知道玉春班?”

    程蕴之颔首,“江北之地,寻常皆是听北戏的,二三十年前,南戏才往北边去了,起初不受待见,后来才渐渐有了些势头。当年京城之中,唱南戏的极少,你义母喜欢,我便也听过几回,当年便听过玉春班之名,后来到了青州,玉春班之名就更是常听见了,只不过没想到如今他们能整个班底同往京城与人做寿。”

    整个班底一起去京城,可想而知钱银不菲,不过程蕴之却眉头微蹙道:“只不过……这玉春班,内里颇是混乱,咱们寻常人只听听戏便可——”

    薄若幽疑惑道:“听闻是家班,如何会乱?”

    程蕴之欲言又止,却是并未说下去,“你不必知道,总之是不好的。”

    薄若幽便不再问,本想为程蕴之沏一杯茶,却见屋内无开水了,便起身拿了茶壶欲去楼下寻开水,上了廊道,便见一排屋门皆关着。

    她不想惊扰了霍危楼他们,便放轻了脚步,廊道之上一盏风灯照着,投下一片昏黄的光,倒也不觉畏怕,只是正月末的江风到了夜里颇刺骨,走了没多远,薄若幽便觉冷的有些冻手。她加快了脚步,先去一楼找船工装了一壶热水,而后便快步往二楼去。

    她走的快,刚踏上二楼的阶梯,却忽然听见拐角之后也有脚步声极快的过来,她神色一变,立刻停住脚,口中喊道:“当心——”

    话音落定,脚步声却停也未停,一道身影转过拐角重重的撞向了她,她手中茶壶跟着一晃,滚烫的开水顺着她手臂浇下,直疼的她秀眉蹙起,却也同时烫的对方轻呼了一声。

    借着昏黄的光,薄若幽看清撞向她的是个十岁上下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女孩生的一张秀丽面容,虽还有几分稚气,却已能想见未来必定明艳貌美,她紧紧捂着自己的手臂,面上本有怒色,却在看到薄若幽之时一愣,似乎没想到船上还有个貌美女子。

    见她年纪小,薄若幽忙问:“可烫着了?”

    女孩后退一步,眼底有些戒备,薄若幽柔声道:“对不住,我已出声了,却还是不曾避开,你让我看看,若是严重我拿药膏给你。”

    女孩又退后一步,下一刻,竟然转身便跑了。

    她顺着长长的廊道往二楼东侧而去,薄若幽追上去几步,依稀见她进了远处一间屋子,薄若幽还要上前探问,手中却还拿着茶壶,她叹了口气,翻身下楼重新装了水,送去程蕴之房中之后方才回自己房内。

    一进门,薄若幽便撩起袖子凑到灯下看,果不其然,手腕红了大片,最严重之地已有水泡冒出来,再想到那孩子可能也被烫伤,心底颇为内疚。

    程蕴之此番备了许多药膏,如今都在她这里,薄若幽找出可治烫伤的来,还是想去楼下找找那孩子。

    门一开,便是迎面而来的刺骨寒风,她拢了拢领口往前走,可还没走出几步,她旁侧的房门忽被打开,竟是霍危楼站在门口望着她,“你来来去去做什么?”

    薄若幽心知惊动了他,苦笑着福了福身,走至霍危楼跟前将适才烫伤了女孩的事说了,霍危楼眉头拧着,“你不必自己去。”

    薄若幽却摇头,“民女不知她叫什么,只依稀见她跑进了一间屋子,还是民女自己送去为好,何况此刻大家都歇下了。”

    霍危楼沉眸看了她一瞬,将房门一掩,“本侯随你去。”

    昏灯摇摇晃晃,江上寒风怒号,霍危楼神色沉定的站在她身边,她只觉心底一安,便未回绝的当先往楼下去。可下了楼,薄若幽却有些茫然了,适才未曾跟到底,而这回廊一路上皆是舱房,女孩到底进了哪间,她一时无法肯定了。

    顺着回廊往前走,最终,薄若幽停在了尽头两处房门之间,“似乎是这两间的其中一间,民女也难以确定,当时她跑的很快。”

    而更难的是,这两间房如今都熄了灯,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根本无人,一时也不好随便叫门。

    薄若幽看着霍危楼迟疑道:“不然,民女趴门上听听?”

    她走上前,站在门外细听了片刻,可耳边只有江面上一片风声呼啸,哪里能听见什么动静,越听越是茫然,霍危楼摇了摇头,自己上前一步。

    他眉眼微垂,刚在门外站定,便听见了门内的确有人息,不仅有人息,还有两个人的声息,不仅有两个人的声息,两个人的声息还都颇为粗重。

    霍危楼先是不解,继而不知听到了什么,面色竟是变了变,这时薄若幽看出有异,自己亦靠上来,“有动静吗?”

    还未靠近,霍危楼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他神色古古怪怪的,却不容置疑的道:“你不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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