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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了手中茶壶,忍不住开口问道:“杜郎的意思是,只怕一县一州已经是极限?”
“成都一地,我们可以用分化拉拢,动之以情,许之以利,让那些大户能够舍出地税这一笔利益,再加上事先已经着手厘定田亩,又通过大半年以来的恩威并济,使人能够相信我,这才算是勉强有了一个推动的基础。但这样的过程是不可复制的,哪里还有第二个地方,你能够笼络大多数豪门,许以他们需要的利?蜀中偏远,兼且早年的名门望族早已纷纷北迁,有的顶多只是寄籍在此的衣冠户和本地豪族,从成都一地,兴许可以推广到益州,乃至于其他地方,可换成是关中河洛山东……”
杜士仪突然停住不再说话,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所以历来变动成法,也许短时间内可以倖进,但必定会引起疯狂而强烈的反弹。真的想要变,只有不破不立……”
两税法的真正推行,不就是因为安史之乱,租庸调的根基全部瓦解,即便如此,两税法的施行依旧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反复复,最后到杨炎时方才真正一锤定音?他如今的权力不够,地位不够,根基更不够,竭尽全力能够做到的,也就是看看能否在成都真正推行开来!
不破不立,咀嚼着这四个字,王容不禁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战栗。她当然知道,杜士仪骨子里是一个颇有正义感的人,定然不会希望那种赤地千里的战争,但想想那一位位变法之人,她不得不承认杜士仪这话没有半点夸大的成分。跟着叹了一口气后,她便正色道:“杜郎要我做什么?”
“鲜于仲通所求之事,让他来见我,我可以给他荐书,前提是,他家中田地,让他绘出图册给我存档。”杜士仪顿了一顿后,站起身后走了几步,又转身负手说道,“李天绎和崔澹,把蜀锦到东北的商路替他们打通。再加上蜀茶和木棉之利,足以让他们放弃那点地税小利。罗家和吴家,再施加一点压力,如果他们懂事,可以小小给他们一点甜头。”
说到这里,杜士仪上前去接过了王容又沏好的一盏茶,喝了一口后,便若有所思地说道:“大户只要利益足够,是可以撼动的。但如果要客户和居人相信,如今的两税法不是朝廷又变着法子从他们身上刮钱,那就需要推出一系列利民政策……说来说去,还是要钱,而且就算我乐意,也不能从私人口袋拿出来,又要让你演一出戏了!”
杜士仪苦笑着一摊手,这才耸肩一笑道:“再来一次空手套白狼吧!那三千亩山地茶园,我代表官府,卖六年茶叶专供权给娘子,不知娘子出价几何?”
“你这一招,可是用得越来越纯熟了!”王容闻言哑然失笑,虽是微嗔薄怒,但歪头想了一想,她便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定金一万贯,不能再多了。虽则我有钱,可还要等着将来嫁人时贴补夫郎,养育孩子,总不能全都拿出去填了官府的窟窿,否则要是换一个成都令不认账,我不是亏大了?”
“哈哈哈,娘子的顾虑有道理,所以,我才拼着让京兆韦氏上下骂我,把韦十四郎给弄到了成都!来,给我抱抱……”
见杜士仪真的说做就做,王容一个措手不及,被他抱了个满怀。感受着那坚实臂膀拥着自己的安定感,她起伏的胸口很快平静了下来,也用双手轻轻环着他的脊背,好一会儿才说道:“京城并不是只有关爱你的长辈亲友,你要小心。王毛仲不会一味看着你在外风生水起,他毕竟也是张相国的盟友!”
“嗯,我知道!”
杜士仪轻轻松开手,面对面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俏颜,感觉到那温热的呼吸仿佛能直冲到自己鼻尖,直冲到自己心里,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笑着说道:“能得卿卿为贤内助,真是我的福气!”
常常相见耳鬓厮磨,而且也不用提防如玉真公主抑或金仙公主突然出现,也不用想着别人听壁角,这种虽然时而也会紧张,却远远好过长安的舒心日子,王容自然也觉得安心惬意。
而此时这样如同偷情似的刺激感,更是让她时而紧张,时而喜欢,时而却又怅惘,因而,直到唇间又封堵上了一股灼热,她方才从那种恍惚之中回过了神。
不用周旋于那些达官显贵闺秀千金中间,而是真真正正做自己能做的事想做的事,不正是她之所愿?
因而,等到杜士仪终于放松了攫取,面上艳红一片的她方才认认真真地说道:“能得杜郎垂青,何尝不是我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