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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仆固怀恩这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八千马军,成了扭转局势的关键,那么,突入井陉关,与仆固玚突围的偏师合兵一处的河东兵马,就成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叛军围困常山已经有一个多月,在眼看就要夺下城池的时候突然遭遇这样的巨变,心理上的落差再经历一场恶战之后,就渐渐演变成仓皇,最终,知道事不可为的蔡希德只能当机立断收拢残兵,立刻退往幽州。
尽管常山郡和邺郡之间的三郡全都曾经在他的控制之下,可如果这时候他往南退却,被四面包围的就要变成他了!
蔡希德治军严谨,叛军亦是训练有素的骁勇,可顺风仗变成了败北,最终能够随他北上的仅剩了不到万人,其余的除却死伤,大部分竟是溃散四逃。仆固怀恩知道自己长途奔袭,能打赢这一战已经殊为不易,也没有追击,只是派出一支兵马扫荡战场,随即便亲自率领其余兵马前去和援军会合。他之前已经发现来援的除却河东兵马之外,还有一支兵马也打着仆固的旗号,心下自然纳闷得很。
仆固玚分明在真定城中助守,这一支新的仆固兵马哪来的?是母亲同罗夫人施那不放心,所以让弟弟领了夏州仆固部的兵马来援;抑或是仆固玢在漠北仆固部不甘寂寞,于是又派了一支兵马南下?如果是后者,他回头非得好好教训那个好大喜功的小子不可,以为漠北就真的太平了?
等到两军旌旗渐近,他便只见对面战阵之中,一骑人飞驰而来,甲胄战袍血迹斑斑,一张脸更是灰蒙蒙的,看不清究竟什么模样。可是,父子连心,他本能地认出了人来,登时眉头倒竖,拍马也冲了出去,一打照面就疾言厉色地喝道:“你不是在守真定吗?怎会当的逃兵?”
父亲一见面就如此斥责自己,仆固玚顿时又委屈,又愧疚,他翻身下马伏拜于地,声音哽咽地说:“阿爷,我和麾下儿郎在真定守城一个多月,可从昨天晚上开始,敌军就突然发疯了似的狂攻不止,天亮之后不但多了援军,又推出了冲车。颜使君希望我们出城毁掉那辆冲车,突围前往井陉关请求河东援军,所以我才带着他们冲杀了出来……”
“糊涂!如果我晚来一步,这真定眼看就已经落入叛军手里了!”仆固怀恩登时大怒,提起马鞭对着仆固玚就重重挥了下去,眼看那一鞭落在仆固玚的肩头,卷起一缕衣袍,露出了贴身甲胄,他怒哼一声跳下马正要再打,却有人迎面冲了过来。
“仆固将军,仆固小将军也是逼不得已。此前他数次派兵出城突击,每次能够回城的都只有寥寥数人,今次蔡希德倾尽全力攻城,他也只有突围这一条路。要怪就怪我河东兵马被拖住,不得突入井陉关,没有来得及援救常山!”
仆固怀恩循声望去,见来的是一个面色深沉的中年人,他恼火地挑了挑眉,终究没有再当着外人的面对儿子发火。不论如何,能够看到自己最器重的长子平安无事,他嘴上不说,心里也不禁舒了一口气。喝令仆固玚起来之后,他便向来人微微颔首道:“敢问是河东哪位将军?”
“在下太原长史,王诚光。”知道自己的名字对于仆固怀恩来说,不过一无名之辈,下马之后的来人又适时补充了一句,“杜大帅昔年至交兼下属,今伊吾太守王子羽,乃是在下从父。”
仆固怀恩当然从杜士仪口中听说过王翰,见眼前这人自陈是王翰的侄儿,他也就不为己甚。再说,这里也不是质问河东兵马为何姗姗来迟的时候,他当即言简意赅地说:“我远道奔袭,兵马已经疲惫,我这就命人收兵,劳烦王长史替我收拾一下战场。”
王诚光自是爽快答应。等到仆固玚领了本部兵马前来与自己会合,仆固怀恩见只剩下了一千余人,而且人人脸上都带着血战之后的疲惫,身上也无不带伤,他不禁生出了几分苛责了长子的后悔。可他在人前决计不会流露出这点情绪来,软言抚慰过将士之后,等到叫了仆固玚到身边同行前往真定,他方才细细问及守城这一个多月来的经过。得知仆固部还有数百伤员在真定城内,他不禁遽然色变。
“颜杲卿书生意气,你却也不晓事,竟真的扔下他和这一城军民突围!冲车只消数十死士,再加上你身上备用的震雷,足可将其焚毁,你这突围一走,留下一群团练兵守城,岂不是险些把真定白送了叛军?你日后给我记着,做什么事就要全始全终,我仆固一族,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怕死的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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