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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相刺!要非唐四之子救父,你可知,若你这一刀落到实处,就凭你这一刀,我就能治你一个斗伤、乃至斗杀之罪么?你不感谢唐四之子,反而还胡搅蛮缠,要告他殴父。你这是必欲要置他于死地么?”
周澈刚才断案的时候一直和颜悦色,此时骤然变色嗔怒,费甲吓了一跳,脑海里立刻浮现过一个个季氏族人被捕时的场景,胆气立消,惶恐惧怕,汗流浃背,跪伏在地,不敢再言。
周澈回转颜色,平息了怒气,又对他说道:“你与唐四同村,本该互睦相助,平时就算有些口角,也不该挥拳相向,有多大的仇怨竟至动刀?”他原本坐的很随意,这会儿长身而起,端正地跪坐在地,摘去头上的帻巾放在地上,敛起衣袖,整好衣裾,面对着围观的众多乡民,亦拜倒在地,说道,“我身为本乡乡长,不能使治下民知礼守法,我之罪也。”
乡民们从小到大,生长几十年,哪里见过有官吏向自家道歉的?震惊了片刻后,包括唐四、费甲及唐四之子在内,都忙也手忙脚乱的纷纷拜倒,说道:“周君自来任本乡后,剪除季家,除灭豪强,我等皆深感君恩!乡长快快起身,这不是你的过错,是我们这些乡野愚夫不知礼法,是我们的过错。”
如果说周澈依照《春秋决狱》来断唐四、费甲之案还不致令金宸皓和那个功曹佐史吃惊的话,那么现下这个场景却就使他两人极其惊讶了。
那个功曹佐史感慨地说道:“县里有的说周君深刻好杀,是个寡恩的人;有的说周君赈恤乡民,是个爱民如子的人。众说纷纭。我与周君素未谋面,本不知何所适从,不知道该听信哪种说法才好。今日一见,才知‘寡恩’之语不足信也。周君年岁虽不高,与我相仿,但他的德行胜我何止十分!真有长者之风。”对金宸皓拱了拱手,说道,“金君,在下告辞了。”
金宸皓惊讶问道:“告辞?你不是说久仰周君之名,今日来入本乡,若过而不拜不合礼节么?咱俩从乡舍一路找到这里,周君就在面前了,你却又为何忽然提出告辞?”
这个功曹佐史说道:“周君的德行如峰巅青松,高洁临渊。我今来贵乡,风尘仆仆,身上不洁,不敢拜见。待我回去,等到休沐之日,盥洗沐浴、换过熏香新衣后,再来拜见。”
大汉四百年,前汉民风质朴,重义轻死,明朗直露,后汉儒学渐深,发展为士人重名节,而到汉末,又由好名节发展为清议、清谈,世风也渐变为潇洒通脱、任性率真。这三者一脉相承,往后就发展成了“魏晋风流”。这佐史这番举动犹如后来《世说新语》里“王子猷雪夜访戴”的故事,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金宸皓看着他离去,登车远走,心中想道:“此人这一离去,来日郡县中必又会再添一段佳话。”
旋即他转回目光,继续看周澈断案,同时又不禁想道:“当日在先生家辩论过周君捕灭季氏是对是错后,先生命我辞去监门吏职,来拜见周君,言外之意是要我投到周君门下了。我虽也很看重周君,他出身高门,祖父辈都名重天下,本身也有才干,肯定早晚必成大器,但毕竟现在只是个乡长,我本以为就算投到了他的门下,短日内怕也只能奔走其门下而得不到回报,却没想到这才短短几日,就因为他的举荐,使我得任了本乡的乡佐。”
他眼里看着周澈,暗里下定决心:“便不说这份知遇之恩一定要报答,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烹,只为了日后的出人头地,也一定要尽心尽力地为周君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