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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宾客功不可没。我要重赏!”吩咐主簿王澜,“凡从桓卿出城击贼者,一人赏万钱,伤者加倍,亡者再倍之。”
太守尽管害怕被架空,有着种种的缺点,但有一点不错,不是守财吝啬之人,为了激励郡卒作战,他早命人从府库里搬出了数箱金饼、几十箱铜钱,就放在城下。
王澜接令,带了两个小吏小跑着去拿钱。
借这功夫,桓玄放下长矛,来到宾客部曲中,一一细看伤者的伤势。
宾客部曲们穿的铠甲有的是周澈从沈驯家抄出来的,有的是周澈自掏钱给他们买的,有的是前几天从郡中武库里拿的,俱为精品。借助精甲保护,负伤的那十来人除了三人外,伤势都不太重。主管医曹的医曹椽以及医曹史等医曹的吏员们亲自动手,给他们检查伤势,敷药裹创。
桓玄撩起衣甲,便在门洞内,冲着环绕身边的部曲们行了个礼,说道:“今日首战,所以能大败贼兵、来回破贼阵十余、得胜归来者,悉赖诸君之力。贼兵数万,围我郡府,城一旦破,你我固不能免死,这满城的百姓也要受兵火之灾。玄替满城百姓谢过诸君了!”
李钟、韦强、庆锋、南凌、大小铁、大小高和诸宾客们怎敢受他的礼?忙不迭还礼。只听得铠甲、兵器连连碰撞,上百人跪拜在地,齐齐伏首说道:“君代主公厚养我等多年,视我等如兄弟亲族,我等无不感激涕零,今虽主公在北,然久有为主公周君效死之心。今为周君效死之日!”
众人见到这一幕,面色各异,想法虽然不同,但大概的意思一样,都是在想:危难见忠臣。今遭乱事,数万贼兵围困我城,决生死於阵前,出城这么一会儿,已经阵亡了两人,伤了十余人,但这些人却还不离不弃,甘愿效死,桓玄带兵可谓善得人心者。
桓玄亦跪拜在地,与诸宾客们相对一拜,起身时,眼中含了泪水,悲痛地说道:“单泉、蒙淳不幸阵亡。主公周君曰之蒙淳好击剑,昔日他在横路时,我俩常比试剑技,君若无事可与较技。单泉能饮酒,我还记得上次咱们在一块儿喝酒,他把我灌得大醉。今天,我把他俩带出了城,却没能把他俩带回来,阴阳从此两隔,人鬼从此殊途。嗟乎,悲歌可以当泣,远望不能归来!”
他抽出环首刀,斜指门洞外的天空,向天说道:“二君英灵不散,请听我言。单君家有老母,蒙君幼弟尚小。今妖贼叛乱,大逆不道,若败,我与二君相见於蒿里;若胜,汝家人我自养之!”
他这一番话不是作伪。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东乡的这些轻侠与他这些年来彼此熟悉,与黄巾军的战斗刚刚开始就阵亡了两人,他心里确实很不好受,真情流露。
宾客部曲们深受感动,有和单泉、蒙淳交情好的,也不觉泪流涕泣。
庆锋看不惯,把红旗插在地上,一手握住旗杆,一手按在刀上,嗔目呼道:“人谁无死?吾等汝南男子,清白丈夫,从桓君杀贼,死在贼手,死得其所!尔等何必如妇人涕泣?”
他这一声大叫,叫得正是时候,桓玄固然是真情流露,但在看到一些宾客部曲也流泪涕泣后,不免有点担忧士气受损,顺势擦去眼泪,肃容说道:“阿庆所言甚是!昔年伏波将军马援尝言:男儿当马革裹尸还,岂能卧床死在儿女手?单、蒙二君今与吾等并肩杀贼,死在战场,死得其所。”
等王澜拿钱过来,太守亲手分赏过后,桓玄叫李钟、韦强、南凌、庆锋、许阳、文瀚带着宾客部曲们先去休息,自带着邢刚、周涌、任义与太守等重新登上城头。
从城下往城墙上去,需要经过一段斜坡。
沿着斜坡上城时,桓玄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人,准确说是好几个“熟人”。
袁尧奉太守之令,这几天在城里招募壮勇,许以高价,“牢直人钱两万”。“牢直”即“雇值”。一人两万钱,这是很高的雇佣价钱了,颇有亡命之徒因而应召。前前后后,大约招募到了四五百人,分到各个城墙协助防守。眼下用不上他们上阵杀敌,他们主要负责搬运一些物资,比如石头、箭矢之类。此时,斜坡上就有不少壮勇两两一对地朝城头搬送物资。
在这些壮勇中有四五个人十分显眼,因为他们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就十五六岁,小的不过十三四岁,其中一人正是周家旁支子弟周祈,因为他的父亲随主公周澈北征了。剩下那几个,桓玄也见过,都是周祈的朋友。
太守也注意到了周祈等人,皱眉问袁尧:“这几个孺子、童子是怎么回事?”
袁尧苦笑答道:“下吏奉明府之命,招募勇士协防城池。这几个孺子、童子见到榜单后即来应召,下吏拒绝了他们好几次。那个孺子……”他指了指周祈,说道,“名叫周祈的,他说他们不要钱,只想尽点力,缠着下吏就是不肯走。下吏不给他们安排活计,他们就自己找活儿干。下吏实在没办法,念他们也是一片赤子之心,就把他们留下了。”
太守闻言动容,喟叹道:“四尺童子犹知忠孝,奈何城外反贼目无君父!”停下脚,目光追随周祈等人,看着他们小大人似的往城头搬运物资,干得热火朝天,不由嗟叹不已。
桓玄闻言后对袁尧说道:“刀枪无眼,小孩子在城上太危险了。不如把他们赶回家去罢!”
“要能把他们赶回去,我早把他们赶回去了!”
“叫他们的家长来,把他们领回去。”
“说来你或许不信,这周祈的母亲却是支持他来应募,说‘吾儿虽小,亦是男子,他既有志报效国家,欲提三尺剑为府君杀贼,我做母亲的岂能阻拦?’她一个做母亲的都这样说了,我还怎么赶他们回去呢?”
陈佑、王澜等初次听到这个故事,啧啧称奇。
陈佑笑道:“有奇母乃有奇儿!疼爱子女是为人父母者的天性,而周祈之母为了大义竟却能割舍舔犊之情,舍得让小儿提剑杀贼,可谓奇母了,难怪有此奇儿。”
王澜奉承太守:“明府自至本郡,向以倡导忠孝为己任。去年大旱,明府一卷《孝经》引来今春瑞雪,如今治下又有此奇母,此皆明府之功也。”
经过这么多天的愁闷担忧,太守难得的露出了一点真心的笑容,说道:“没有想到郡中还有此等奇母、奇儿!愧煞七尺丈夫。我要大力地表彰他们。伯舜啊,你抽个空,代表我去周祈家探望一下周母,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不管是缺粮少钱也好,不管是别的什么也好,只要是周母提出来的,都答应她!”
袁尧应诺。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桓玄知道再叫周祈他们回家已是不可能了。
他落后了几步,示意随行在后的任义过来,低声说道:“去把阿秩、阿序他俩找来,叫他俩看着周祈,他的父亲跟随主公北征,他家就他一个独苗,不要让他去危险的地方。”
任义没有多问,恭谨领命,转身去了。
周祈和他的朋友们搬着一个盛满箭矢的竹箱,将之送上城头,下来时与桓玄等擦肩而过。他们兴高采烈的,要是不知道的,只从他们脸上断难看出他们此时正被“妖贼”围困在城中。
桓玄摇了摇头,心道:“少年不知愁滋味。”握住佩刀的刀柄,免得刀鞘总是打在甲衣上,紧走几步,追赶太守等人。
周祈看到了他,停下说笑,张大了嘴,满脸吃惊的表情,很快又变成了类似仰慕的模样,拽了拽仍在唾沫四溅说些什么的同伴,小声说了句话。
桓玄是上城,在斜坡的右边;周祈他们是下城,在斜坡的左边,相距不太远,听见了他说的话:“那不是郡兵曹椽桓君么?好个周皓粼旧部!刚在城外,他好生勇武!”
桓玄瞧着他仰慕、敬畏的眼神,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旋即他微微向周祈点了下头,冲他笑了一笑。周祈没料到他会主动示意,顿时激动的涨红了脸,手足无措。
等走过去后,桓玄听见周祈的同伴埋怨他:“桓君向你示意,你为何毫无反应?”
周祈懊恼地说道:“唉,唉,我没想到啊!”
可桓玄已经登上城头,太守等已复又站回早前的原位,临城观敌,他快步走过去,正要开口打招呼,守卒中起了一阵骚乱。
有人叫道:“妖贼要攻城了!”
黄巾军的这次起事本来就很仓促,起事后又直接就来攻打平舆了,没甚攻城器械,没有巢车、没有壕桥,也没有攻城车,只临时赶制了几架浮桥、云梯。与之相应的,汝南承平已久,平舆城上原先的那些守城用具,要么早被拆掉了,要么年久失修,不能用了,也没甚防守器械。
汝南和黄巾军间的第一场攻守城战,就在这么一个“你缺我也短”的状态下拉开了序幕。
桓玄、太守等人所在的位置是东城墙,黄巾军首先进攻的也是东城墙。
袁尧嘿然,说道:“桓兵曹才突袭归来未久,刘辟就组织人众攻打咱们这面的城墙。他这明显是想对你还以颜色啊。桓君!”
周涌接口说道:“不如说他是想报杀弟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