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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阉人,混账王八羔子!”饶是皇甫嵩名望之族,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广宗之兵如何?”朱儁迫切问道。
“已调河东太守董卓代为统领。”
“唉……临阵换将乃兵家之大忌呀!”朱儁一皱眉,“义真兄,你久在西州,这董卓可堪此任?”
皇甫嵩捋捋胡子摇头道:“论勇力才干,与卢子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董仲颖久带胡人之兵,是个鲁莽粗人。而北军将领皆名门高第,恐怕以他的声望压不住这帮人啊。不行,我得上疏保卢子幹。”
“慢!”朱儁拦住他,“咱们与他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如何能保?现在上疏非但救不了他,弄不好还得叫宦官扣个勾结谋反的罪名。你忘了吕强是怎么死的吗?”
周澈颇感愤慨:“卢公的家就在河北,黄巾军闻他为将,把他家乡老小都给杀了。为国戡乱连家都舍了,反而落得如此下场,岂不叫人寒心。”
皇甫嵩早就寒心惯了,也不把周澈的话当回事,只道:“上书直言虽有触发圣怒之险,但总不能坐视不管吧?况且咱们现在掌握大军,皇上也不可能把咱们全处置了。”
朱儁慌忙摆手:“千万不要这么想,以臣胁君岂是非常举动?即便把人保下来,将来皇上也要秋后算账的…依我说卢子幹自然要保,但是不能现在就保。他这事倒是给咱们提了个醒,若再不快平灭汝南之敌,恐怕后面坐进囚车就是咱们几个了。等兵马到齐咱们一日都不能耽搁,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速战速决!待此战得胜,咱们再救卢植。”
在一旁的曹操此刻突然明白:即便朱儁多谋、皇甫嵩威武,即便自己情愿肝脑涂地,这场平乱的战局依旧有无穷变数。因为战场有两个,一个近在眼前,一个远在洛阳……
话说回来,既然陈国朝夕而定,此时的王允不比周澈等人轻松,因为他是豫州刺史,虽然因为汝南等地战乱正烈,不能去州治上任,只能滞留颍川,却也很快进入了刺史的角色,每日忙忙碌碌的。
查看过皇甫嵩、朱儁在陈国的缴获后,他令人在颍川各县贴出了告示,征募黔首从军,打算组建一支州兵。州牧、刺史本无统兵之权,王莽新朝为了镇压农民起义,个别州牧开始拥兵,到本朝,随着农民起义的不断出现以及边郡的战事频繁,光武皇帝曾经下诏,处罚不能平定本州“盗贼”的州牧,由此,当有战乱之时,州牧、刺史实际上成为了本州诸郡联合防区的最高长官,可以直接率领本州的郡国兵统一作战,同时,各州还相继建立了直属的常备军,称为州兵,如“荆州兵”、“益州兵”等,也因此故,刺史又被称为“州将”,就像郡守也被称为“郡将”一样。
州兵之来源主要是来自招募。王允许下重赏,招募到了不少失地的农人从军,组成了一支三千多人的“豫州兵”。
在组建州兵之同时,为了安抚地方,王允又遣派州吏去郡中各县,邀请各县的士族长者、子弟来阳翟相聚。
王允在海内颇有名望,负有清誉,各县士族接到他的邀请,络绎来到。颍川战乱初平,士子云集阳翟,也算是一件盛事了。
颍阴荀氏、许县陈氏也在邀请之列。荀绲、陈寔等老一辈年纪大了,没有来,荀衢、荀悦、荀谌、荀彧、陈纪、陈群、陈忠等等来了,——陈忠是陈群的从弟,陈谌之子。陈寔有六子,陈纪、陈谌最贤,父子三人皆有至德,名重州中,号为“三君”,早年豫州刺史曾奏准朝廷,“豫州百姓皆图寔、纪、谌形像,以厉风俗”,只是天妒英才,陈谌早卒。
周澈放下手上的工作,带着王慧、周仓、荀攸等去县界处相迎。
陈纪、陈群、陈忠先去了颍阴,与荀攸的族亲荀衢等结伴而来,同来的还有颍阴刘氏的几个土豪,共二十余人。周澈骑在马上,远远望见他们的车队,二十多辆黑色的辎车,一色的高大冠盖,虽还谈不上冠盖如云,但在远天浮云之下,於道边绿野之中,驰行官路之上,却也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王允早给各地来的士子们安排好了住处,荀衢、陈纪等先去了王允住所。
荀爽、孔融在此等候多时了。
荀爽不必说,和陈纪、颍阴刘氏的士子都是老熟人了,尤其陈纪,荀、陈两家来往密切,他两人乃是总角之交。彼此相见,两人见礼,叙久别之情。陈群、陈忠行子侄礼,荀爽叫他俩起来,笑与陈纪说道:“昔我离家之时,此两子尚是幼童,而今已长大成人了。”
陈群、陈忠将到加冠之年,昔日的童子如今已是翩翩少年,陈纪虽年岁不小,今年五十多岁了,可也不至於如此显老,但他因遭党锢不能出仕,陈纪这些年在家发愤著书,著述数万字,号为《陈子》,也许是因为把心神精力都投入了书中,故此显得年老?他感叹地说道,“这些年我隐居汉水之滨,春日观野树之抽绿,秋时望蒹葭之苍苍,白云苍狗时光荏苒,花开花落而汉水奔流不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乃知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孔融与陈纪、陈群很熟,后世有个成语叫“纪群之交”,说的就是孔融、陈纪、陈群三人的故事。孔融本与陈纪为友,因为陈群早慧聪明,令他惊奇敬重,故此他又与陈群为友,对陈纪改行晚辈之礼。孔融有高才,尽管性宽和少忌,不拘小节,但本质上是一个骄傲的人,知交不多,能得到他青睐的人不多,而为了与陈群为友,他却竟甘愿改对陈纪行晚辈礼,这是一件雅事。他见荀爽慨叹,笑道:“荀公隐居汉滨十余年,著述等身,天下重之,今出为豫州别驾,此乃潜龙之出渊也,正该勇猛发奋之时,缘何反慨叹春秋之变幻?”
诸人一笑。
除了荀爽、孔融,荀氏、刘氏、陈氏在阳翟的亲朋故交如阳翟辛氏等一些名士也在这里等候,众人相见,自是一番热闹。
周澈、荀攸、荀彧、陈群等晚辈子弟侍立在院门口,一边静候长辈们寒暄问候,一边窃窃私语。
荀彧笑对荀攸说道:“公达你我两月没见,你在阳翟就做出了好大一番事业,破黄巾,抚百姓。兄可知否?这些天我父收到的友人之信比去年一年都多,信中都夸你,说你是荀氏后起之英。”
荀攸说道:“别人羞我也就罢了,文若,你也来羞我么?难道你还不知我的能耐?”
陈忠年纪小,在场的名士好多不认识,悄悄地问陈群。陈群有的也不认识,又问荀贞。荀贞在阳翟有段日子了,这些阳翟本地的名士他大多认得,给他们私下指点介绍,不时引起陈忠的轻呼,却是此前曾闻家中长辈说过这些人的名字。
说话间,两个高冠儒服的年轻士子结伴从院外进来。
周澈看去,俱皆认得,一个是本县繁氏的子弟,名叫繁钦,一个是本县枣氏的子弟,名叫枣祗。在汝南周澈是乡长时,故刺史曾带着各县的俊杰子弟行春,他在东乡认识的这两个人。后来,他为司刑巡察,驱逐豫北贪浊、捕拿不法豪强,使得豫北为之一清,名声大噪,枣祗、繁钦又先后来造访过他。
不过在造访过后,两人对周澈的评价不同,繁钦私下对人说:“闻其短歌一篇,本以为文采飞扬,对谈方知寡然无味。”繁钦是郡中有名的才子,少年成名,以文才机辩著称,而周澈的一些慷慨之歌却是来自后世,并非其本人所作,论文才只是个寻常普通,繁钦慕名而去,准备了一肚子的文章辞赋,一谈之下却发现他无甚文才,自觉他名不副实。
枣祗对周澈却是大为称赞,在和荀贞畅谈了一天一夜,回家后他父亲问他昨晚去哪儿了,他回答说是:“去见咱们豫州的后来领袖了。”“后来领袖”四字却是与孔融评价周澈“后起领袖”四字一样,只不过枣祗说的是周澈乃是豫州之后来领袖,而孔融却是在夸赞的是海内诸州的后起领袖。所谓交友,交的都是同道中人,繁钦觉得周澈不过如此,枣祗对周澈大为推崇,所以在其后,繁钦与他甚少见面,而枣祗却与他常有书信来往。
周澈见他两人联袂过来,心道:“应是听说我荀氏、陈氏等来到,故此他两人过来拜谒。”含笑迎上,行了一揖,笑道:“孝友兄、休伯兄,行色匆匆,所为何来?”孝友是枣祗的字,休伯是繁钦的字。
枣祗、繁钦回礼。枣祗笑道:“自是为拜谒颍阴、许县诸公而来。”往院中看,先瞧见了在门口的荀彧、荀谌、陈群等人,他们当年跟着故刺史一块儿行过春,彼此认识,当下上前见礼。长者在院中,见过礼后,繁钦、枣祗即去到院内,拜见荀爽、孔融、荀衢、陈纪等人。
时下清议风行,士子的名望都是互相抬举出来的,王允邀请各县名士云聚阳翟,对年轻的士子们来说实为一个扬名的好机会。可以预见,荀衢、陈纪等人这几天将会有的忙了,肯定会有很多年轻的士子们络绎过来拜谒。
王慧对周澈嘿然笑道:“主公,颍川名士云聚阳翟,可谓德星汇聚,此诚吾近年以来少见之盛事也,可以预见,各县之年轻士子也必会汇聚而来,然而只是可惜……。”
周澈问道:“可惜什么?”
王慧指了指正在恭恭敬敬和荀爽等人说话的繁钦、枣祗,轻笑说道:“可惜他们……”又绕指近处的荀谌、荀彧、陈群、陈忠和自己等人,“还有我们,加到一起恐怕也不及主公的风头。”言下之意,全郡的年轻士子都比不上周澈。这是实话,周澈如今风头正劲,年轻一代的士子们确实是谁也比不上他。
周澈城府深沉,深谙谦退之道,正色说道:“仲黠,休得胡言!”
在场的不但有荀氏、陈氏的子弟,也还有几个刘氏的子弟,王慧这话固然不错,可听入别人耳中却不一定会让别人怎么想。周澈瞥了一眼那几个刘家的子弟,歉意地说道:“我部胡言乱语,诸君幸毋见怪!”刘氏这几个子弟都是笑了一笑,没说什么。
荀衢等人早上从颍阴出来,赶了几十里地,到阳翟县外已近傍晚,在院中说了会儿话,暮染院落。王允派了个两个州从事,颍川太守派了王兰、钟繇,四人齐至,邀他们去太守府赴宴。周澈、曹操、荀彧、陈群等得以陪席。王慧、周仓、枣祗、繁钦等外人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