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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
没有一句提到他。
可他拿着那封信,反复阅读,像有一个世纪的时间可以耽在上面。
南一坐不住了,轻轻地说:“您看,您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过得好不好呢?山野农村,总不能跟府上比。但是她高兴……还安全。”
他闻言点点头:“嗯。你说的对。”
“您可是要去找她?”
“不。”显瑒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她要是好,我找她就是打扰。她要是不好……”他还是笑了笑,“怎么也不会比我那里更糟糕……哦南一你记得再通信的话,问问她缺些什么东西,然后你告诉我。”
“嗯。”
“我告辞了。”
“您慢走。”
南一都没有送他到门口,心想这人是最要面子,心情沮丧的时候,恨不得马上独处,自己跟上去就招人烦了。她看着他的背影,高高的,有点瘦,没低过头的,但今天抬得也不高。她刚才有点坏心眼,要拿明月那封一个字都没有提到他的信让他亲眼看,看看明月现在有多自由愉快,可看到他这副样子,南一心里竟有点可怜他了……
显瑒离开报馆,过了两个街口,走到一所学校旁边,正赶上孩子们放学。多大的孩子都有,高高低低的女孩们都是两条麻花辫子,穿着深蓝色的校服裙子,有人唱歌,有人聊天,有人拉着手嘻嘻笑,笑这个一不小心混在她们队伍里的奇怪的先生。
他站住脚,仿佛看到各个年纪的明月,在他生命的每个阶段都跟着他慢慢的走,直到一个再也不能继续的路口,这些女孩各自散去。
可这样也好。
牧浪村的人们猜测,那位东桑不会是明月小姐的“朋友”那样简单,他们很有可能是未婚的夫妻,否则他怎么会大老远来这里找到她,陪伴她?这两个人那样般配,他们都好看,有耐性,是心地善良的好人。
流行感冒终于被止住,因为东先生让每一家都绕着房子撒上石灰白粉,人们出门进门被呛得大声咳嗽,眼珠子通红,但是之后直到天气渐暖,再没有孩子发烧生病了。他把学堂里面所有的桌椅板凳门窗架柜都修理粉刷一番,把它们弄得结实干净,不再有小孩子因为粗心被板凳上突出的钉子刮伤屁股。向井老师的丈夫出门,要她照顾家的时候,东桑还会给她代客,他讲数学课也能把孩子们逗得哈哈大笑,他还带他们踢足球或者爬山,出发之前,替孩子们把绑腿系好。
家家户户都喜欢这位和气的东桑,以能跟他说说话聊聊天为荣,如果能够给他帮忙,或者回答他的一两个问题,他们就觉得更高兴了。
河堤南面有一口井,平时不许人打水,常年虚扣着一个青石板盖子,每逢初一十五或农历节日,日本移民跟着本村的中国农民一起在那里烧香磕头,修治好奇,问一个孩子的父亲,非佛非道,又没有寺庙,这么多人来这里烧香是个什么原由呢?
学生的父亲回答说,这是当地人的风水讲究。地上的这条河之所以不涝不枯,是因为与它垂直的方向暗藏了另一条水路,水大的时候靠它泄洪,水枯的时候靠它补给,中国人那边说得就更神乎其神了,这条暗河实际上是供龙王进出的通道,这口井正是泉眼和通道的大门。
修治听人解释完,独自出神好久,仿佛一直以来的困惑他的某个猜想被证实,某个难题被解开。
一连好多天,孩子们上完了明月小姐的课想跟东桑踢球,可是他把自己锁在小屋子里面,除了吃饭和上茅房根本就不肯出来。两个男孩一个垒着另一个,垫高了,在窗子缝里面看,看见修治先生在伏案忙碌,不像写字,像在画图。
孩子们的心里,这位先生神通广大,他做什么都做得最好,所以明月小姐在黑板上教他们画鸟的时候,他们在座位上咯咯咯地笑起来:“明月老师画得不像。”
明月回过身来,无可奈何:“那你们说谁画得像?”
“东桑。”
“他给你们画了?”
“我们看见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画图。”
明月轻轻哼了一声:“那么对不起了,美术课的老师是我,无论谁画得更像,你们也只能跟我学了。”
她心里在想,修治应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