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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遐,心里一直提防着他呢,得计便欲害之。为什么呢?石虎虽非石勒亲子,却在诸藩中年龄最长,功劳也最大,偏偏他程子远几次想要拉拢石虎作为臂助,却总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程遐得为他的亲外甥,也就是太子石弘考虑啊,将来石勒归天之后,外甥登基,这宗室藩臣过重,必然有害于新君。再者说了,他程子远以元舅之尊,可望当朝秉政,那么外臣中最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是张宾,宗室中最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则非石虎而莫属了!
某些庸吏,往往鼠目寸光,不能谋划长远;但也有一些,想得实在太过遥远了,这灶还没热呢,就琢磨着要怎么摒除众宾,才方便自己将来独享盛宴——程遐便是如此。不过瞎猫碰上死耗子,在原本历史上,石虎后来还真谋弑了石弘,并杀程遐,则程子远的这种想法,也不能说完全不对……
程遐欲害张宾、石虎久矣,可惜二人都深受石勒的器重,他也没有合适的机会下手。这回好了,石虎遭逢惨败,丢了大半个并州,则此时不下狠手,更待何时啊?
更重要的一点,石勒最初对自己这个蛮横而莽撞的侄子没啥好感,全因太后王氏保爱石虎,这才捏着鼻子,将之留在身边;直到其后石虎沙场奋战,勇冠三军,石勒对他的看法才略有改观。石勒曾经对程遐这么说过:“季龙有英布之勇,惜乎自恃其能,不听策士之言,除右侯外,也无人可以约束他,而我又离不得右侯……倘若裴文约仍在我麾下,或可补季龙之不足,则我无忧矣!”
程遐当时就心说,别介啊,要真把石虎和张宾凑一起,那我还活不活了!还好张孟孙于石虎之暴躁嗜杀,也多烦言,两人估计是走不到一块儿去的。
只是如今王太后已逝,石虎失去了自己最大的靠山,则若不趁此机会搞死石虎,更待何时?
张敬素来党同程遐,他知道程子远以太子娘舅的身份,是不大容易扳倒的,只能引为臂助,暂不可与之为敌。因此二人的思路向来比较贴近,对于程遐所欲,张敬也是一清二楚,于是程遐一个眼神丢过去,张敬立刻出班启奏,请斩石虎!
张敬先开口,随即郭敖亦请,石勒尚在沉吟,旁列一人却站出来摆手道:“不可也,陛下还当慎重其事。”
群臣转头望去,原来是秘书监徐光徐季武。
徐光曾在并州与石虎共过事,多少存在着一份香火情面。但更重要的,他原本的品位与程遐相若,二人还曾明争暗斗,抢过张宾以下第一文吏的资格,孰料其后程遐献女邀宠,张敬又后来居上,就彻底把徐季武给甩身后去了。则徐光素嫉程遐、张敬,既是对方的谋划,又怎能使其趁心如意啊?
徐光道:“太原王为陛下子侄,素所宝爱,岂能因一战失利,便骤杀宗藩、大将啊?自当命其先归,于陛前分辨曲直。倘若实有大罪,再予显戮不迟;倘若别有委屈,则自古军无必胜之理,若因一败即杀大将,其后谁肯再为国家而死战呢?”
蘷安等人也站出来,为石虎求情,主要的意思:如今都是郭氏一家之言,这事儿总得先调查清楚了,才能论断吧。以石虎的身份、地位、名望,哪有隔着十万八千里地就于军前正法的道理啊?
石勒便问:“小畜牲今在何处?”
郭氏父子面面相觑,都说不知。郭权便道:“既然丧败,想是遁归乐平或者上党……”
张宾突然开口,打断郭权的话,对石勒说:“理当急寻太原王,诏命使归,陛见请罪才是。”他也不喜欢石虎,但同时也觉得,就因为郭氏父子之言,直接把石虎宰了,于法理、人情上都说不大通。
随即又道:“西河、太原已失,无可挽回,唯恐晋人进谋乐平、上党,而支将军不能御,陛下还当别命重将,前往相助才是。”
石勒左右一瞥,便指蘷安:“还是卿去,我最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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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已然是秋收之期了,眼见得今年冀、幽两州的收成还算不错,因而石勒便开始谋划着大举南下,再度于东线发起进攻。
在他原本的设想中,石虎率部进攻平阳,即便不能胜,也应该不至于大败才是,则在秋后可以牵制关中兵马,不使轻易增援东线。那么冀州的大军就可以先伐邵续,或者攻打兖州、河内——具体将主力指向哪个方向,尚在筹划之中。
可是谁想到这儿还没商议定呢,石虎先逢惨败,并州大半已失,有一瞬间,石勒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多少年来未曾有过的手足无措之感,不禁油然泛起……退朝之后,他特意跑去骑了两圈儿马,射了一回箭,这才通过体力上的劳乏,把情绪逐渐镇定下来。
于是临近黄昏时分,终于召张宾、程遐、张敬、郭敖、徐光等重臣前来,商议此后的战略部署。
首先自然是征求张宾的意见。张孟孙略加沉吟,便即回复道:“倘若三位郭将军所言不虚,则破太原王者,不过晋平阳守军二三万而已。太原郡广大,城邑也多,恐非短期内所可镇定的,则彼必不敢轻易再向乐平、上党……”
张敬插嘴道:“计点来往时日,终究是月前之事了,且如今秋粮陆续入库,我料裴某必将别遣大军渡河而东,协助镇定太原、西河,并且谋夺全并啊。”
张宾微微一笑,说:“君言有理。然而,如郭将军所言,太原王败前,我军便曾劫掠诸县,不但抢尽府库,就连散民之粮,亦多夺取。且不说裴文约素来仁厚,必不忍见百姓饥馁,当自关中、河东发粮赈济,必耗时日;而彼若不赈济,大军继续东向,则恐粮道难以保障——民若唯有饿死一途,必然揭竿而起,劫夺军粮,则以这般的西河、太原,又如何支应大军远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