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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立于天地间, 像个旁观者, 瞧着天地疏离云卷云散。
她见着自己生于亘古洪荒, 那时候的天地初分,尚且相距不足万尺。天上无日月,地下也无江海。天上悬着的, 是肆虐飞翔的火焰, 地下流着的, 是顷刻便能将人类骨血化成烟气的硫酸海。天地之间, 乌烟瘴气,能活着的, 都算不上是“生”。
她看见自己茫然的从焦红炽热的土地上走出,身旁地表凹凸不平, 山体上大多流着岩浆,更多的,则是看不见尽头的死亡之海。
她生着, 周围皆是穷凶恶鬼,又或是诞生于火焰死海中的凶兽。大家脾气都很差,以至于天地间飞着的除了将一切映红的火焰,就是血肉。
西王母便是此时诞生的,诞于五帝之先,承天之酷厉,磨牙吮血、以着比恶鬼凶兽更为凶神恶煞的姿态存活了下来。
她不仅存活了下来, 甚至霸占了最大的死火山作为山头, 在山头上她就是霸王。她能察觉到自己与支撑天地的巨人之间隐隐的关系, 因为她一仰头,在别人的不可见中,她却能瞧见盘古,瞧见他高大可不攀身形,瞧见他日以继日越发苍老的样子。
当火焰稍歇,江海停波的时候。西王母躺在山头上,偶尔能听见盘古痛苦的喘息声。
有一日她忍不住,开口问了他:“这蛮荒混沌,也许用上一万年也撑不开,况且如今你撑开了,也只是让他们活得更狂妄、更恣意,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像个柱子一样,傻兮兮的立在这儿等死?”
她本以为得不到回答,却不想盘古回答了她。
他的声音比海啸还大,比火焰还明亮。
他说:“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希望。你看,这里除了蛮荒与恶鬼,你不是诞生了吗?”
西王母是承盘古之意所生,生于亘古洪荒,司天罚天厉,以暴制暴,在这血腥而暴戾的时期,为天地初定踏出了第一步。
而后又过一万八千年。
天极高,地极厚。天已经不在红的滴血,而是透出清澈的颜色,地也不在翻滚,那些灼热的岩浆化为了褐色的土地,翻滚的海水也沉淀平静,露出了深深的蓝。
南帝出现了。可是南帝的出现只是为了平稳天地,划分清浊。他没有七窍,如同一块死闷的石头,远远的立在一处。若非西王母去看他,他还能通过神识应上两句,怕是要将他当做真正的石头。
南帝出生了,天地间最暴戾的气息开始消退。如他本人一般,风开始变得柔和,天火也渐渐暗淡。西王母伸出手,竟诧异的发觉这风不再能割裂人的手指头,反而像皮毛一样柔和丝滑了。
她喜欢南帝,为此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后来又是一个一万八千年。西王母已经长大了不少,盘古的身形也连她都看不见了。天与地分的更开,天已经是蓝色,地面上也开始长出奇奇怪怪的青苔。世界里也终于不再都是恶鬼凶兽,而多了许多不一样生灵。
他们是最初的一批神祇,伟大而形态各异。
昊天便是在这时候诞生的。
他的诞生带来了鸟语花香,正式划出了天与地。他能察觉到住在山头上,撕裂穷奇,将它的皮毛当做装饰的女神与他共出一脉。可与不能说话的南帝以及开口闭口“盘古”的西王母不同,他要更恭敬,更识礼。他称盘古为“父神”。
昊天本想要与西王母打好关系,可他刚与这位女神打了照面,便被她身上承自于蛮荒的戾气惊退,连想好的称呼都没能说出口,就退到了南方,与南帝说话去了。
西王母哼笑了一声,晃着穷奇的尾巴,毫不在意。
接下来,又过了无数的一万八年。天已经高的看不到尽头,地也厚的似乎再也踩不穿。
天被穹顶上的火焰照的透亮,忽然一日,盘古轰然倒下了。
可没有人因此而感到措手不及。天已经高的自主漂浮着,地也厚的下沉。天与地已经奠基完毕,世界也充盈完毕。盘古是否站立已无关紧要,记得他的人也寥寥无几。
盘古要死了。
他的身体开始填充山川江海,重归天地。
可似乎并没有人发现这一点,也没人有在乎。
西王母找到了盘古,他大得让西王母分不出自己找到的是那一部分,但她知道自己说话,对方能听见。
西王母说:“老三想要日月,他说没日没夜的亮堂,那些火太热了,他的花花草草吃不消。”顿了顿,西王母又补充地有些委屈和不解,“现在还不够凉快吗?”
盘古哈哈笑了,天地差点被震动。他说:“会有的。”
西王母道:“石头想要很多的生灵,和我们一样,活生生的生灵。”
盘古的血开始流入泥土里,他说:“也会有的。”
接下来便是沉默。盘古是这混沌宇宙孕育的第一个生命,他诞生就用了一万八千年,死亡自然也漫长的可怕。
西王母不回山头了,她就坐在她找到山旁。
她问盘古:“你现在后悔吗?”
盘古说“不”,但他开始“害怕”。
面对死亡与虚无,哪怕强悍又伟大如同开天的巨人,也会忍不住心生惧意,随着他的死亡,他能感觉到有什么诞生了,可他无能为力。
他对着自己长女道:“我生了恐惧与害怕,日后的生灵,都会生具这两种情绪。”
西王母甚是薄凉的说:“死就死了,什么是恐惧与害怕?”
盘古说:“是‘生’。”
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西王母并不明白,只是忽见遥远的碧海之上、灵虚之中隐有属于盘古的生气萦绕交缠。她向远方看去,便听盘古道:“我因惧死而求生,你们想要的‘生’出现了。”
西王母纠正:“是石头想要。”
盘古却道:“‘生’起,我‘灭’。”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倦意,“你想要什么?”
西王母道:“没有。”
盘古沉默了很久,他说:“我有想要的。”
“我想看一眼这成型的世界。”
西王母仰起了头。盘古的双目已经化为了日月,一条漆黑的巨龙从他的脊骨处骇然而生。它围着盘古尸首转了两圈,盯着在它身下看似渺小又脆弱的西王母,向她微微闭上了眼。
它闭上眼。天便黑下,月亮与星星亮起,它睁开眼,便是太阳凌空。它呼吸,是如盘古一般风暴过境,它垂下头颅,龙身纵跃——那是盘古的精血。
西王母伸出手碰了烛龙面上的鳞片。盘古尚有一息。
盘古道:“混沌生我,我逆混沌。我生了憎惧,便再也压不住它。我是它,它也是我。我用一百八十万年划分了天地,往后没有我,须得你们撑着。若是你们撑不住,混沌便会重来。”
西王母问:“什么意思?”
盘古道:“天地终结,万物归无。”
盘古死了,昊天跪于其下。连碧海上新生的家伙都似有所觉,远远看了过来。
西王母跳下山,她对昊天道:“听见了?”
昊天面色肃然:“听见了。”
西王母:“那太好了,我不懂什么是混沌。你才是该懂的。我们分工。”
她直直地看向这位同伴:“你找出来,我杀了它。”
昊天看着天地说:“父神是混沌中孕育的神,我们源自于父神,未必杀得了混沌。”
西王母道:“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我生于天地将分未离之时,勉强也算是半个混沌孕育的神。没道理盘古能斩混沌分天地,我不行。”她抬头,目光灼灼,“一次杀不了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同归于尽。”
昊天没有经历过蛮荒,他只觉得西王母话中戾气惊人。他想劝,又不知如何劝,最后只能说:“你且修身养性点吧,现在不是从前了。”
昊天问:“你喜欢现在的天地吗?”
西王母干脆的答:“喜欢。”
正因为经历过天火四窜岩浆倒流的时期,面对青草绿意、鸟语花香,她比谁都喜欢。
亲口从害怕的同伴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兢兢业业只为世界的昊天终于松了口气。忽然间,他想起来什么事,对西王母道:“东边的家伙生在灵虚,碧海那地方——活着鲲吧?他不会一出生就被吞掉吧!”
西王母想说不会吧,她一巴掌就能把鲲打得缩在海里不敢飞。
但想了想南帝是块石头,昊天到了现在才能灭掉天火——她决定去看看。
毕竟是盘古的最后一口气,死了,她觉得不好交代。
东王公诞生后,世界明显有了生机。若说先前只是盘古在一样一样的植进来,东王公诞生后,世界开始自我繁衍,乃至自我创造、进化、变革。
西王母提着根异兽筋骨制成的鞭子,一鞭子抽开了守在灵虚外想吞占生机的鲲,伸手将躲在深处的东王公揪了出来。
她提着他,四下看了看,顿时理解了蹲在洞口守着他的鲲,她开口道:“你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初生的同伴气息沉稳地很,他那双含着点碧色的眼睛平静地、毫无波动的瞧着西王母,仿佛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要被吃掉。
西王母看着他,发现他和自己正好相反。
她是第一位出生的,生于混沌未灭时,故而酷烈而暴戾。他是盘古死前诞生的最后之子,充满了盘古的平宁、朝气与对世界无尽的包容。
他们像是两极。
花在西王母的手中,不消片刻会败。花在他的手中,败了也能重开。
这让西王母羡慕又嫉妒。
她趁着昊天繁忙于盘古消失后的天地,将这名香甜的、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新同伴,提进了自己的洞府里。而后西王母终于在自己死气腾腾的玉山里,睡上了草地,闻见了花香。
她真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个新伙伴,他比南帝和昊天都有用多了!
直到昊天承下盘古消失后的意志,开始启万物灵智。昊天需要帮手,去了西王母的洞里,难得强硬的请走了东王公——作为交换,他将拥有瑶池的昆嵛山——这处永生不败的仙境送了西王母作洞府。
西王母觉得不亏,也就没再为难。倒是东王公默不作声地瞧了她一眼,让她莫名心虚。
再后来女娲与伏羲造人,四神护天地,三皇诞生。三皇诞生,地面越发生机盎然。昊天决定要在盘古划分天地后,再次划分世界。人神妖魔,各居一方,互不侵犯。
因他划分世界,幽冥诞生了。
罗浮应天地意志而生,而后天地间方才有了所谓的“生死轮回”。死亡不再是西王母记忆中的飞灰湮灭,而成了起点。
罗浮和她座下的陵光神君交好,她便也端着杯酒去问这位在她心里划归为“盘古遗腹子”的小弟:“我死了,归不归你管?”
罗浮和昊天他们都不同,他更像当年的西王母,坏脾气而且目中无人。他说:“你们这些老怪物,我懒得管。死了就是灰飞烟灭,自己小心点。”
西王母有些遗憾,又不遗憾。
幽冥是因盘古对于死亡的恐惧而生,她又不惧死,故而不遗憾。但新鲜事瞧不了,所以又有点遗憾。
幽冥诞生后,昊天于天至高处,承天命封五方天帝,五方天帝支撑起了世界,就像盘古当年希望的一样。
再然后,太阳星和太阴星各司其职,汤谷里也住了一堆三足金乌。烛阴的使命结束了,就像西王母曾经的伙伴一样,一个接一接消亡于天地间,回归混沌。
西王母去见了烛阴。
烛阴吐息,睁眼瞧着她,最后蹭了蹭她的手心,便永远的闭上眼。这一次它闭上眼,天地没有再迎来黑暗。
西王母有些唏嘘,却又觉得烛阴纯粹由盘古的精血诞生,几乎算是盘古生命的延续,就这么死了,有点儿浪费。她便抽了烛阴的髓骨龙筋,想回去给自己磨一把剑。
昊天说魔界那些承自混沌妖魔而生的小辈们不安静,不服气天庭管辖,希望她走一趟。她那把鞭子用了百万年,早就腻了,正缺一把趁手的武器。
西王母觉得烛阴不会怪自己,她抽了筋骨就走,却在走的刹那听见微弱的鸣叫声。
烛阴死了,但就像盘古身死留下他。他死了,留下了虺。
西王母看着那条小黑蛇很久,久到这条蛇叫声都开始微弱起来。她叹了口气,心想抽了人家父亲的骨,好歹也要回报一二。她把小蛇塞进了袖子里,带回了自己居住的瑶池,丢给了羽嘉。
羽嘉是龙凤之母,对于照顾烛龙的后裔应该十分顺手,西王母这么想着,交得甚为爽快。
那条小蛇看着她,眼睛黑漉漉得,偶尔也会让西王母想起小时候的东王公。只是东王公从小就安静又自持,他生得晚,性子却最稳,让西王母照顾的非常没有成就感。烛阴的儿子就不一样,他会撒娇。
那时候混沌留下的妖魔还有些认不清形势,四处为孽。西王母不常在瑶池,她更多时候,是在外面帮昊天打架。
有时一打几百年,回来了,会发现小蛇变了一个样。最夸张的一次,罗浮封印了十万恶鬼,她斩了四凶。回去一看,不得了 ,蛇长翅膀了。
那时候西王母才想起来,烛阴的儿子不是蛇,是龙。
虺是盘古精血所化,身带雷电,是条雷龙。昊天让他继承了雷泽,封他为雷帝。虺似乎有些不高兴,但他没有发作。
后来渐渐没架打,西王母窝在家里喝酒玩鸟,虺被赐予了雷泽,却常来寻她。
西王母一时二时还接待,到后面便觉得烦,彻底随他去。随他去了,虺反倒很高兴。
直到后来有一天,八百年不见面的东王公从碧海经过瑶池,来看了她。她惦念着花败了能重开,积极请他吃酒,甚至请他往昆嵛山的每个角落都走一走——西王母总觉得自己住进来以后,这山都没有以前漂亮了。宴席散后东王公离瑶池,往天庭以众仙之首的身份,面见第一批神仙。虺却变得不太对劲。
西王母不甚在意,直到她这位一年都说不了一句话的同僚又有次路过,见着了已然成年的虺,提醒了她一句:“虺是盘古精血,这意味着他是现今最后一位混沌之子,你小心些。”
西王母不解其意,她道:“虺是昊天封的雷帝,以此来看,他算不上是混沌之子。”
东王公静默了一瞬,与不远处的虺打了个照面,对方冲他挑衅一笑。面对这位雷帝泛着金色瞳孔,东王公什么起伏说:“但愿如此。”
但东王公确实提醒了西王母。
西王母难得离了瑶池,先去了一趟雷泽,又跑了一趟魔界,最后去找了昊天。
她在汤谷看着昊天养三足金乌,过了会儿才道:“你还记得盘古死前的话吗?”
昊天拨动金乌羽毛的手顿了一瞬,他回头,眸光叵测。他道:“如今魔界里留存混沌血脉的家伙们都被你打怕了,很是安静。我想父神的话,也许是杞人忧天。”
西王母摇了摇头:“他从不做恐吓直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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