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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认识到“蛊”之存在时所掌握的“初始之蛊”,而凭借这蛊的力量,他们就能够轻易与先祖的鬼灵沟通。还有一些家族,因为其所传承个蛊神之力,便能在某种术法上取得比普通人更轻易的精进,甚至据说还有类似“蛊王之王”这样,任何“蛊”也只能甘拜下风、俯首称臣的不合规矩的“蛊”存在。

    而当初三纳分裂,后来在坪垅之乱中大出风头的鬼纳一族,其族长,“鬼纳族的男人”,鬼夜行,据说其成就,就跟他们家族传承的“金蚕蛊王”大有关系。

    不过,虽然鬼纳族向来以化鬼术法见称,但鬼夜行的成就,却是建立在他的武力之上,尤其是他那一手像武术更多于法术的化血神刀,更是成为如今鬼纳少年最多练的功夫。至于没人能练到他那种出神入化,据称就是因为有金蚕蛊王的作用。

    而按照蛊神能够提升蛊术、巫术的传说,金蚕蛊王的作用,实在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但,据说每一代的蛊神,也都是在上一代的人和上一代的蛊神合力之下,才能种到人体内,更同人一起成长。若要成年之后再种,就要强行驱逐原有的蛊神,成功还好,如果失败,往往给身体带来巨大损伤,甚至丧命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至于强迫别人转移蛊神,因为种蛊过程不设防,简直就是放任对方宰割自己一般。

    是以,这种强力蛊神,也只是家族内部传承,代代巩固强大的力量。万一有人因缘巧合之下获得,便是一个家族的兴起。而鬼夜行的传奇,就是其中之一。

    “再美丽的花朵,也会凋谢;再动人的传奇,也会消散……今后,将是我的世界!”

    说着嚣张的话语,议榔时随侍鬼夜星的纳族青年,就这样站在鬼踏溪面前。

    一个有心,一个无意,鬼夜星等人就在当天下午,让鬼踏溪同意了比武定族长的决定。但鬼夜星是前族长的得力助手,七级顶峰的巫力,用来欺负后辈,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于是便由其子鬼踏月代父出战。

    鬼踏月,比踏溪还要年长一岁,但同是拥有六级初阶力量,他就比踏溪还要晚了一年。因此在平时,他就对那个整日浪荡却仍借蛊神而拥有力量的踏溪,充满忌恨。

    用纳刀在自己手指上一割,便有血雾升起,却只是在刀身涨开,仿佛纳刀冒出了寸许红芒。鬼踏月用的,便是化血神刀。无力操纵血液形成血刀,只能借真刀成形,但这化血神刀,仍是不可小觑。

    看到化血神刀,围观的纳人们便都长吸了一口气。

    既然是决定全族的领袖,比武之事定下来之后,议榔就通知了寨中所有纳人,更立刻在寨前空地上展开比试。上至各位寨老、榔头,下至普通纳民,齐至观战。

    内中最关心鬼踏溪的,自然是鬼红蛛。而看到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踏溪,鬼踏月便暗自一声冷哼。

    鬼风吹曾经想做媒把侄女嫁给鬼踏月,好把弟弟鬼风行也拉到自己阵营中来,却被拒绝了。鬼风行说早就把女儿许给了鬼踏溪,而鬼红蛛也经常和踏溪在一起……虽然经常都被踏溪借口某些事女孩子不方便跟着而甩开,或者干脆就是替踏溪收拾残局。

    实在看不出踏溪有什么值得喜欢,更对自己的被拒绝暗自着恼,鬼踏月便越发觉得那个女子应该是自己的人,即使自己并不曾倾心于她。

    而现在,终于有机会,当着她的面,将踏溪斩下!

    对比鬼踏月的剑拔弩张,那个浪荡子,他便毫无斗意。

    只是,之前就想干脆将族长之位让出,却被鬼夜星拒绝,理由是仿佛施舍一般,会被纳人们看轻,必须经过比武展现实力。

    而这,也就让踏溪不得不站在众人面前,展现……金蚕蛊王的实力。

    与鬼踏月不同,看上去比较柔弱的踏溪,只是伸手,掌心有符文似的亮光一闪,便凭空飞出一只只银色的小虫,尾针极长。

    等足有百十只之后,踏溪便向对方道:“踏月哥,请。”

    “哈哈……被夏人称作‘鬼神’,鬼纳族堂堂的好男儿,我那族长老伯,居然生下来一个用召唤术的儿子?”

    这却不是单纯的讥笑。

    鬼夜行一生,也没使用过什么法术,他成名的功夫,就是化血神刀。而鬼纳族人,最擅长的是化鬼术。这两样都跟召唤术没多大关系,反是鬼纳族的对头花纳族,才常常用这门功夫。

    鬼纳族与花纳族一向不睦,当年三纳之败,鬼纳族人便指责是因为花纳族主动退让,后来虽然坪垅曾合兵,但最近以来,花纳族仍然多有与夏人合作者。是以,向来以英雄自命的鬼纳族人,便从来也看不下花纳族;而花纳族的人,也觉得鬼纳族人固执,好斗,不懂得和平、和谐。

    现在,鬼纳族的少族长,居然用着花纳族的巫术。

    苦笑一下,鬼踏溪本待坚持,但不经意间却看到人群中的鬼红蛛——一张涨红的脸,带着点羞愧,带着点顽固,又带着点不解。

    (嘿,无知的人们……算了,还是用你们稍微看得懂的术吧。)

    只是打了个响指,百数点银光便爆而消散,而无人发觉中,鬼踏溪的手心已经多了一点血污。他更一掌击向地面,便有蛛网般的符号以掌为中心散开,然后只一提,轰然响中,竟有一只两三尺长的泥土怪虫随之飞出。

    (什……什么……)

    看上去似是召唤术,但出现的这个东西却不是生灵,而熟悉化鬼之术的人们,更从中觉察出其中借用了鬼神之力,是纯正的土系力量。

    (上吧。)

    用心语下令,而那只怪虫便振翅飞向鬼踏月,而它那长有尺余的尾针更是连着射了四五次。

    (嘿,很像夏人所谓的土系法术“石笋攻”、“地矛刺”,虽然威力尚有不如,但踏溪这种使用方法,比我们鬼纳族的化鬼之术要方便啊……可惜功力不足,还不是我儿的对手……)

    果然,看似迅猛的长针,被鬼踏月长刀一卷,便化作泥土,哗啦啦落在地下。只是鬼踏月待由守转攻时,却见那怪虫转而上飞,尾针不停,更射出十数、百数的土刺,直如下雨也似,将他全身笼罩在内。

    (以数取胜么?你便小看我了,踏溪!)

    化血神刀?十万神魔十万血!

    鬼踏月长刀上的血气转浓,忽然爆做血雾,如气球炸开般,化作千片万片飞舞,将土刺粉碎,将怪虫击落,更将远处正手舞足蹈的踏溪轰飞了好远。

    踏溪手忙脚乱地落地时,忽然想起可别叫对方趁机打过来,急抬头看去,却见鬼踏月脸色苍白,显是刚才一刀也甚消耗体力。

    (唉,太心急了,本还没有化刀为雾、凝雾为刀之能,只是为了看起来有威势,便强行使用这一刀……我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沉稳些……)

    喘了几口气,积攒了些力气,鬼踏月举刀向前:“踏溪,只得这些小把戏么?那便给我败吧!”

    “嘿,才没呢……来!”

    喝声中,周围又有异变:不远处的树林中,翩翩飞出一只巨型木蝶;寨中的池塘里面,却有一只遍体蓝色的水蛙,呱呱叫着。

    (不……不是吧!居然可以同时使用木系和水系之力么?这可是从来未有之术啊……)

    别人心中惊奇,战场中的鬼踏月感受便更深。那木蝶速度也不快,但所过之处,便有木藤生长,专一缠绕自己的肢体,而若稍有迟滞,那蛙口中便射出水箭,竟是无休无止。一时之间,鬼踏月便连看对手做了什么的时机也没有,只能不断地躲避着。

    (土系,木系、水系……下一次,他不会连金系和火系也用出来吧?)

    正胡思乱想,鬼踏月眼角便瞥见一道银光,急用力往后一跃,忽然觉得后心一热,“轰”的一声,竟着起火来,更将他震得冲前几步。

    看在场下的众人眼中,自然是几人欢乐几人愁。

    鬼红蛛虽然嘴角已经带上了微笑,却并不清楚踏溪做了什么。眼光老到的鬼夜星,也是微微笑着,仿佛场中被炸了个趔趄的并不是自己儿子。作为巫师的鬼风吹,却有些吃惊,精通化鬼之术,他便知道精通各系之力是多么困难,何况是同时使用。那山一样的大汉,鬼大牙,却只是摇了摇头,看出鬼踏溪这几只虫子的力量级数都太低了些,号称各系俱全,但若是对付自己,不几招便会被凭借压倒性的力量各个击破。

    哪来的各系之力?

    方才鬼踏月眼中的银光,是一只浑身金属光泽的飞蛇,竟是他自己长刀劈中什么之后自行长出的;喷出火球的,却是鬼踏溪往火堆里丢了什么而飞出来的巨鸟。

    土蜂,木蝶,水蛙,金蛇,火鸟……便谁也想不到,鬼纳族的浪荡子,竟然拥有这样全面的能力。

    虽然如此,正如鬼大牙所料,这几只虫子,出奇可以,制胜不足。毕竟,它们竟然只有四五级之间的力量。而当鬼踏月定下心来,他便渐渐找到战斗的转机。

    (五行同用,却仅仅是虫子之间战术的配合,而不是五行之力的生克啊!而若只用几只连五级力量都没有的虫子就想打败我……踏溪,你便太小看我了呀!)

    虽然发现得并不及时,但拥有六级初阶的力量,鬼踏月便不是一个弱者,而果然,找准机会之后,刀身上血雾已经渐渐浓厚,电光火石间的一斩,已经将那飞来飞去的金蛇砍落。

    鬼踏溪错愕之间,那火鸟也被击中,化作一团火焰,更被鬼踏月顺势阻住木蝶,虽然还有一只水蛙,但已属鞭长莫及。

    尴尬地一笑,踏溪便准备放弃,但他刚刚张口欲说,忽觉劲风铺面!

    却是鬼踏月悍然撒手扔刀,一举将水蛙击破,自己却挥拳而上,竟是把踏溪还未出口的认输硬生生堵了回去。

    (果然四级力量是不够的……不过,踏月,我的兄长啊,你认为……我的六级力量会用在何处呢?)

    那答案便是,同样用在拳脚上。

    虽然看上去被压在下风,但鬼踏溪便能将鬼踏月的重拳一一阻挡,更找准机会,再次将二人距离拉开。

    夸张地喘着气,又用手擦去额上的汗,鬼踏溪便决定再次认输:“踏月哥,我打不过你,我认输啦!”

    但当他看到鬼踏月的眼神,脸上堆砌的微笑也变成了苦笑。

    (看样子,他不会答应啊……真是麻烦,我可不想暴露底牌啊……)

    手上也升起了血雾,与纳刀上的血雾相呼应,鬼踏月便将纳刀隔空收回,而他更摆开了化血神刀的架势……他便誓要将鬼踏溪轰杀呀!

    “抱歉……可否停战一会儿呢?”

    人群之后,忽然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

    鬼夜星等回头看时,却见人群分开,走进一条汉子。

    皂巾盘头,上插牛角,乌衣罩体,下着蓝裙,披一条短氅,一身普通纳人的打扮,身材高大,散发披肩,浓眉大眼,面容坚毅,绕口一圈短粗的黑髯,显得甚是威严。

    “族……族长!”有些纳民乍一眼看去,嘴里已经惊叫出声。

    来人长得……很像已故的族长鬼夜行。

    知道鬼夜行已经烧化为灰,鬼夜星不由得试探问道:“你是……”

    那人却仅是点头,又向踏溪说:“夏人有句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二弟,请节哀吧。”

    二弟?!

    “你是……踏江大哥?”惊疑之下,踏溪也顾不得面前的鬼踏月,转身走下,落得他一脸尴尬。

    相似的面容,几句问话,便证实了这个人的身份——鬼夜行当年远走他乡的兄长鬼夜归之子,鬼踏江。

    兄弟相见,鬼踏溪便有无数的话想说,但才说没几句,便被人冷冷地打断。

    “踏溪……先来战完可好?”

    引刀斜立,血芒吞吐,鬼踏月的气势便比刚才又凌厉了三分,而他的眼神,也不像是“战完”便算。

    见鬼踏江眉头一皱,鬼踏溪却笑嘻嘻地低声解释两句,又用手拉扯几下,方见鬼踏江勉强地点了点头。

    “想跟我兄弟争族长之位,便先过我这关吧。”

    (本来只是想“失手”除掉踏溪,现在居然又多出个踏江……那个废物夜归,又能教出什么儿子了,杀!)

    只是做了个隐蔽的手势,场中的鬼踏月便领会了父亲的意思。

    并不多废话,鬼踏月只是把已经蓄到顶峰的刀意,向眼前这个平凡的汉子释放出去。

    十万神魔十万血。

    与之前四下漫射不同,这次所有的刀光血雾,都如长河一般往前冲去,如潮汐般涌动。惊涛拍岸,其势惊人,连旁边的鬼踏溪脸上也有些变色,若他在场中,他便自忖接不得这一刀,若之前鬼踏月挥出这一刀,他便早已落败。

    (好刀……好,化血神刀。)

    “铮”的一声,这一刀,却被鬼踏江轻轻易易地挡住了,用一只右臂。

    确切的说,是右臂化成的刀形。

    其上,血气涌动。正是化血神刀。

    虽然还需要借体成形,但比之鬼踏月的借刀成形,又要高出一层的境界。这鬼踏江的实力,便不在鬼踏月之下呀。

    一刀受挫,对方更展现了高一层的力量境界,但鬼踏月,便并未停手。

    只因他,他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好走。

    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鬼踏月赫然仍维持住自己好不容易达到的力量境界,更硬生生把鬼踏江逼在守势。

    场下鬼夜星阴沉着脸还在计算,忽然看到鬼踏江那淳朴的脸上,绽出一丝诡笑。

    只是他还未把一声惊叫出口,鬼踏江已经有了动作。

    “……铜头铁额,八肱八趾,人身牛蹄,四目六手……五兵之器,变化云雾……三纳九黎,同唤赤尤。吴凤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早就开始暗暗念诵咒语,而当周围的人听清最后一句,有一些识见高明的人,已经吃惊到不能思考……

    (竟然是……赤尤?那号称纳族第一战神的赤尤?)

    百纳请鬼术?赤尤召唤!

    请鬼之术,是纳族巫术最古老的一支,也是最具有威力的一支。

    凭藉对天地万物神灵鬼怪以及祖先的信仰,便可以同他们沟通,请降,使他们附体于身或者独立现形,爆发相应的力量。因为是直接使用“鬼”的力量,所以比起借用或者化用到虫豸之上的化鬼术以及召唤术,请鬼术便具有更高的效率及威力。

    但同时,能够沟通的鬼,并不见得具有强大的力量。说是信仰即可,但若没有相应的力量,就不见得能让鬼们感受得到。

    而最常用也最易用的,是针对祖先的请鬼术。

    因为血脉的关系,这便比请天地神灵要容易。

    祖先中,又以三位最为常见。孟惑、祝茸、纳智高。

    这三位乃是纳人口口相传的历史上,“光明时代”著名的纳王。

    光明时代,是传说自赤尤始祖败退南方之后,帝轩辕无暇他顾,纳族便赢得了一段极长的发展时光。其时,物产丰富,民风淳朴,当地原有的土著也被吸纳、融合,纳人的生活甚是康乐。

    而在这三位纳王的时代,纳人势力空前强大……强大到了拥有与夏人再次接触的疆域。那结果也不必说,大正王朝倾力来攻,这三位先祖拼命抵抗,但终于败落下风。从此纳人的历史便转入“黑暗时代”。

    但这三位先祖,在这样严酷的争斗中,便也展现出和平时君王所无法展示的实力。而这样的争斗,这样的英雄,便伴随着歌谣,流传下来。

    也正因为这样,他们的名声甚至两三岁的小童也能知道,而他们的实力也足够强悍,便成为请鬼术时最常见的祈请对象,只要拥有五级初阶甚至四级顶峰的力量,便可以请动这三位祖先,虽然多为附体,独立成形至少也要六级力量,而六级力量在纳人中已足够出人头地。

    相对于这三位先祖的大众化,赤尤,则并不是个常见的面孔。

    因为他隔得时代太久,久到甚至有人怀疑他是否存在过。更因为他实在太强大孤傲,以至于常常背离祈请者的意愿,更妄提出现。

    所以,即使纳人几千年的历史上,请鬼术请出这位大爷的,也是寥寥无几。而根据以往的纪录,纳人、巫师、鬼师们便得出一个结论:要想请出赤尤,最低也要第七级顶峰的力量!

    半空中红云翻动,阴风骤起,稍停,又泛起蒙蒙的雾气。

    一道绿光闪过,潜入鬼踏江的体内。而他的眼一闭又开,已经不见了平时的眸子,代之以绿芒,更有桀桀怪声,响自他的喉中。

    “呼呼~~~~~~~~~~~~杀!”

    话方出口,拳已着肉。

    奇怪的是,鬼踏月看着小腹上的拳,一丝力量也未感觉到。他正抬头时,忽然天上雷光一闪,又是方才一般的绿光劈下,而同时,那拳头上也爆发出狂风暴雨般的力量,将他一轰而飞!

    每一拳也都有天上的雷光为伴,只十数拳,鬼踏月便被轰得瘫软在地,体内骨骼也不知断了多少,体表则如同被烤过一般。

    下一拳,便要轰到他头上,将他的头彻底轰爆。

    场下诸人,却不料电光火石之间,形势居然演变得如此剧烈。鬼夜星虽拥有七级力量,一样措手无及。

    恰这时,鬼踏江那狂暴的面容忽然凝了下来,更晃了晃,似是刚睡醒一般,眨眼之间,绿芒隐去。

    “啊!兄弟,你还好吧?”鬼踏江又扭头向各位榔头,脸上一副歉疚的表情,“控制不住,失手了……”

    凭借鬼踏江的赤尤召唤,鬼踏溪一方便得到了族长争夺的胜利。鬼夜星等人虽然不满,但面对这样压倒性的实力,也只能乖乖收声。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说明第二天召开议榔,族长即位,鬼踏溪便拉着鬼踏江走开,想是这对阔别十数年的兄弟,有许多的话要说。

    鬼红蛛虽然也很兴奋,但见他们兄弟要离开,亦很乖巧地转身准备随父亲退下。

    “那个……是红蛛妹妹吧,一起过来如何?”

    “这棵树……有十几年没见过了呢。”

    堂屋后,鬼踏江手扶巨树,语气颇有感慨。

    孩童时,踏江曾无数次带着小堂弟踏溪,在这里玩耍。后来鬼红蛛也曾怯生生地一起,每当她被踏溪欺负的时候,都是踏江将他们分开,劝解,又快乐地玩在一起。

    只是后来,为了某个原因,踏江跟着父亲离开了坪陇。

    一晃,竟是十数载。

    问起别后情形,踏江那只有四五级力量的父亲,鬼夜归,几年前就过世了。

    离开百纳之后,东走西晃,鬼夜归父子以做生意为生,在纳族和夏人之间倒卖有无。只是鬼夜归并非此道中人,也仅能糊口而已,终于在几年前,因为得不到“买办”照顾,被夏人欺负,很是折了一次本。老人一口气撑不过,得场病便过世了。

    鬼踏江本人在那之后过得也不如意。之前曾参加夏人所谓的“科举”,还得到“秀才”的功名,但因为出身的问题,再上一步的考试屡屡落第,想凭借那超出功名的文才谋一份差事,依然是处处碰壁,生活过得十分惨淡。

    前不久,鬼踏江忽然得到了叔父去世的消息,便决定赶回纳族生活,又因为急着赶上葬礼,连幼女也交给手下奴仆,自己当先回来。

    “啊?女儿?”

    屈指算来,连鬼踏溪自己都已经二十岁,大他好些的踏江已经成家,实在也正常不过……只是,为什么女儿的母亲没被提到呢?

    脸上显过一丝隐痛,鬼踏江便摆摆手,敷衍了几句。心思聪颖的鬼红蛛便领会了什么,连掐带拽,把鬼踏溪的追问镇压在萌芽阶段。

    鬼红蛛又好奇地打问夏人世界的情况,这也勾起了踏溪的兴趣,踏江便拣一些轻松的事来说,其中又以邵陵的情况为主,因为他大多数的生活,都是在那里度过。

    踏江讲邵陵的名吃名产,又特意说了一下那在邵陵是名门的谈家,传说中拥有上古神器的谈家,他们是如何的地位尊崇,势力庞大,实力深厚。

    “但在夏人中,这邵陵谈家,也不过是三流世家中最不入流的而已……要说强大,还是三王世家和帝姓,那才真是……”

    讲到敖家的铁血,丘家的教化,王家的调和,踏江的脸上已经甚是严肃,而讲到当今的帝姓,那掌控天下的实力,那拥有的人才、军力,踏江的脸上便写满了凝重。

    旁边的踏溪却听得打了个哈欠。

    “唉唉,不好玩啊。还不如谈家有意思呢,要是能把他们那个什么‘檀木棍’拿来耍耍,该有多好……”

    檀木棍。

    邵陵谈家借以成立世家威名的一件宝物,在某些传说中,就是比什么御天神兵、太平天兵还要高级的货色。

    御天神兵,对应天上的二十八宿;太平天兵,对应十二名不死者。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些脱离了人间的超卓生灵。但这个所谓的檀木棍,却是真的可以同神灵沟通。纳族的请鬼之术,也可以同神鬼沟通,但至多是分身下界前来,这檀木棍,却可以请动神灵本尊出现。邵陵之失中,纳族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就是因为这木棍太过神奇。

    不过那之后,谈家在邵陵建立了自己的地位,而这“镇宗之宝”也变成了“传家之宝”,很少再露锋芒。

    倒是谈家的私兵,五色棍,在南方闯出不少的名头……除了武力强横之外,便是恃强凌弱,总之都是名头。

    “啊……这样啊。原来不那么容易看到呢,那不如下次去玩玩那些五色棍吧。”

    听了踏江带着苦笑的解释,踏溪仍然一副无赖模样。

    踏江便拿这个自小就惫懒的兄弟没办法,只是补充说五色棍中也有拥有不俗力量的人在,也许单对单的时候踏溪能胜过其中一二,但若对方用“群殴是我们群殴你一个,单挑是你单挑我们一帮”的态度,恐怕就要吃瘪。

    “哦?这么猛?”

    五色交织,光怪陆离,如暮色与晨曦并作,诡异难言。

    踏江这样形容五色棍群殴的景象,并说他亲眼见到有个骗子不开眼,假装算命的去晃点其中青棍的头头,结果被拆穿,生生被打成一个猪头。所谓的猪头,是指全身上下,只有头部有伤,肿胀不堪,足足胀了一倍,远远望去,仿佛罩了一个巨大的南瓜。用什么法子也遮盖不住,戴斗笠,头顶会痛;戴面纱,皮肤会憋;一个大头,挺直脖子,脖子太累,垂下头去,血流不畅;手碰不得,物沾不得。那人最后在家忍了两三个月才敢出门再做生意,却因为名扬邵陵,再也混不下去,后来据说远走他乡,扬言要找宗门的人来报复云云。

    仍然一副不在乎的模样,踏溪用手摸了摸旁边鬼红蛛的脸,说道:“猪头啊,我也会这一手哦……”鬼红蛛便羞红着脸,一把将他的手拍开。

    说到踏溪的身手,踏江便又问这些年来族内的情况,叔父是怎么遇害的。

    “还不是花纳那帮混蛋……”鬼红蛛气愤地抢道。

    鬼纳族与花纳族之间的龃龉,要追溯到当年邵陵之失,甚至更前。

    两族矛盾爆发之时,是邵陵之失后的三纳分裂,铁血的鬼纳族当先出走,以示对其他“绥靖”态度的纳人的鄙夷,而古纳、花纳的人当时脸上羞愧,内心却着实大恨。及至后来,鬼纳族坚持抵御,花纳族则以交通夏人、纳人的名义,可以“正当”地“返回”邵陵,两族之间的分歧与敌视便越来越大。

    鬼纳族视夏人为仇敌,视花纳族为叛徒,志向是收复失地,重现纳族荣光;花纳族觉得夏人开化,鬼纳族冥顽不化,认为活得好就可以了,很不理解鬼纳族为什么希望回到当初闭塞的日子。

    虽然这样,鬼纳族上一任族长鬼夜行,实是一代超卓人物。他便认为,无论怎样也好,抵御夏人,把家门口那九道小卒驱逐,才是第一要务,纳族内部的事务,可以押后,而且也必须押后,否则只会给夏人分化击破,当前应该做的,便是尽可能地把分裂的纳族再捏合起来,用最大的力量,完成复族的大业。

    坪陇之战,鬼夜行便用老族长被害的事实,说服了古纳族内一帮觉得唇亡齿寒的人,也说动了花纳族内一些还认为大家都是纳族一脉的人,三纳合兵,才创下了那击破九道之二的奇迹。

    但在鬼夜行看来,这只是一个开头而已。若能以此为契机,渐渐达到三纳归一,纳族复兴便指日可待。因此,自那之后,他便常常为此事奔走,在坪陇、狗拜岩、松桃厅三地来往。

    出事的一次,正是他去狗拜岩拜访花象元归来。去的时候,他还说,虽然花纳族那帮软骨头想借夏人成事,但夏人毕竟是信仰“华夷大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家伙,两者之间必然有某些隔膜存在,如果掌握得好,那是他们不可调和的矛盾也不一定。之前的几次拜访都无功而返,但鬼夜行也确实感觉到那“隔膜”的存在,这次去,便是准备再接再厉,并豪迈地说道,即使这次不行,自己也有其他准备,总有一天要达成三纳复一的伟业。

    也就是在这次归途中,鬼夜行遇袭身故,更留下一个极大的疑问:这拥有八级上阶力量的强人,是被何人所杀?

    鬼夜行的实力,早已独步纳疆,何况他的尸体上没看到任何纳族武术、巫术的伤痕。不过,要分辨伤痕……很困难,因为好好的一条汉子,被斩做十七八截,还不见得全,而每一段残肢断体上,也都几乎被斩烂,骨头非折即碎,实是难以辨识。除了一样,头颅。头颅上没有多余的伤痕,只是被一拳轰瘪,眉目都凹了进去,依稀可以辨认出人的身份而已。

    这样的一具尸身,又如何追查凶手的线索了?何况鬼纳族的人并不熟悉夏人的武功。

    也正因为毫无头绪,鬼纳族人的气愤,便转移到花纳族的头上,颇有些人认为就是花纳族的手脚,新仇旧恨,一时激化。

    但正如花纳族也有人参与鬼夜行的三纳联兵一样,鬼纳族内,也有与花纳族比较亲近的人,地位最高的,当然就是现在地位声望最尊的大榔头鬼夜星。

    火化的背后,是否就隐藏着某些人要掩盖事实的意图呢?比武夺位,是否又只是一个把野心合理化的途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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