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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
他说,“不像你这样?你什么样?他待你不好吗,让你受了委屈吗?”
徐时锦抿起嘴角,僵硬着背不说话。
靠在她肩上的人歪了歪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他口气淡漠道,“所以为了躲他,你要离京?这才是你离京的真正原因吧?”
沈昱的话,让徐时锦脸色发白,无言以对。
他勾起她耳边的发丝,手指温凉。
黑暗中,徐时锦感觉到沈昱在看她,出神地看她。
他笑了一声,情绪控制得很淡,“这些年,我总想着,就算我们不见面,不交谈。你活在我知道的地方,你开心也好,难过也好,愤怒也好,失望也好,你总是能让我看到的。不至于我一抬起头,熟悉的地方,已经找不到你的身影。”
“我想留住你也好,想报复你也好,你过得好也罢,过得不好也罢,你总是在那里的。时光走得再快,我总知道你在哪儿。”他声音微哑,“可是你要离京……从此以后,不管是恨你还是爱你,我都没有机会了,是么?我再去寻找,熟悉的地方,再也不会有你了,对吗?”
时光走得快,时光从不回头。
徐时锦的眼泪,掉了下去。一滴又一滴,她的心在一抽一抽地痛。
她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想的。
是,她不知道。因为她那么糟糕,她从来没去想要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的小竹马,被她远远抛弃。面目全非,她无颜面对。
她的眼泪在无意识地掉落,她不明白她在伤心什么。
徐时锦低声,“你干什么?”
因为从后侧方,他伸手拉过她的手,握住的力度,让徐时锦很不习惯。沈昱声音迟钝,也许是喝醉酒,让他的反应慢了一些,“你手腕红了。”
徐时锦低头看去,她被沈昱拉着的手腕,指甲掐去的痕迹还在。是她方才心境不佳,自己给掐去的。红通通一片,看着极为可怖。
沈昱揉着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男人的手与女人的手互碰,玉白温润,指节修长……
徐时锦汗毛竖起,脸彻底红了,猛起身。她结巴道,“你、你干什么?!”
沈昱怔忡,微微抬起头,茫然看她。刚才还轻抱着的姑娘,此时冷目锐利,以一种对峙般的姿态,俯眼看他。
他说,“我帮你揉手腕啊。”
他的口气,好像还很无辜。
徐时锦盯着他,半天,发现了不对劲。沈昱瞳孔漆黑,眸子湿漉漉的,脸上也没有常伴随的那种散漫雍贵的笑。他看她的眼神,几分委屈,几分控诉。似乎徐时锦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
他冷过脸,头埋入双臂间,不理会她了。
徐时锦有些尴尬,她觉得——沈昱吧,他可能是醉了。
她和一个喝醉酒的人计较什么呢?
她慢慢坐回去,喝口水压惊。旁边的男人仍趴着,叫了几声,也没理她。徐时锦不知道是他睡着了,还是他在赌气。
赌气啊……
徐时锦心中失落,她有多久,没见过跟她赌气的沈昱呢?
她笑一笑,她变得可怖,沈昱还是以前的样子,真好。
婚宴到了尾声,宾客们纷纷告辞,人渐渐稀疏。徐家的人过来,客气问徐时锦跟不跟他们一起走。徐时锦摇了摇头,说她一个人便好。总是徐时锦很快要离开这里,徐家人也没多说什么。
徐时锦只静静地坐在这里,看她的小竹马睡过去。她坐得端庄,静看人越来越少。
徐时锦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她只是想陪沈昱在这里坐一会儿。就算沈昱在睡觉,不跟她说话,徐时锦也觉得宽慰。
反正……她早已习惯了。
她是多么习惯自己坐着、沈昱睡着的样子。
少时,她就常这么坐着,伸出手指头,戳一戳发困的沈昱。不管他有没有睡醒,徐小姑娘只要他睁开眼,就可以口若悬河地继续说下去。她那时候,总是戳他,要他听自己说话。但现在想来,沈昱估计根本没听几句。他是被她强迫的。
徐时锦低头,现在,她却是再不会强迫他听她说话了。
过了今晚,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她很怀念,很珍惜,也很舍不得。她向来很舍不得沈昱,可是她被利益引导,抛弃他抛弃得那么干脆。
“徐姑娘,”侍女欠身,“我家公子该回房歇息了。”
对,这里还是婚宴现场。这么晚了,就算徐时锦不想走,沈昱也得回房睡觉了。
徐时锦好笑:沈公子天天在休息,他还困啊?
“那我也告退了。”虽然不舍,徐时锦仍然站了起来。
她垂在身畔的手,忽然被青年的手握住。他之前一动不动,现在突然动作,几人都惊了一跳。
除了握住她的手,沈公子从头到尾没有别的动作,他甚至还头枕着桌子。
徐时锦听到他含糊的低声,“小锦,你乖乖的,你别走。”
他在说梦话吧。
可如被雷击中,徐时锦身子颤抖。
“……”我没有走啊,我一步都没有动啊。
少时的话,她却再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徐时锦挣了挣手,沈昱抓得很紧,她没办法挣开。她低头看他半天,忽然弯下腰,一把拉拽起他,让他的面孔露在自己眼前。
月光下,她极近距离地看着这张俊俏的脸。闭着眼沉睡,也依然好看。
“小锦,你乖乖的,你别走。”小时候,他就常这么跟她说。现在,他已经不说了。他既不叫她“小锦”,也不要求“你别走”。
依偎在徐时锦怀中的这个青年,他白皙如玉,眉目清贵,温和隽永,深深刻在她心中。多年前与她说笑的少年,那有着山明水秀一样清晰轮廓的少年,那个花架下推她荡秋千的少年,那笑得爽朗调皮的少年,那背着她抱着她的少年,那独属于她的少年……统统在时光中消失,又在时光中重新来到她面前。
徐时锦低低问,“沈小昱,你是不是……喜欢我?”她停顿一下,笑容悲哀凄切,“你是不是,真的特别喜欢我?”
他在她怀中睡着,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只有他握着她的手,那么用力。
因为沈公子的任性,徐时锦没办法离开。在侍女们的无奈眼神中,她只能陪同沈公子回了他的院落,他的房间。睡到床上,沈昱仍然没松开抓着徐时锦的手。
进了沈昱的房间,徐时锦便笑了。
怎么说呢?沈公子睡觉的地方……特别的适合睡觉。
整个房间最大的,就是一张床。铺着一层又一层的褥子,上面各种抱枕,各种质地,堆了一床。扶沈公子到床上,沈公子整个人就被埋了进去。
连徐时锦只在床上坐一会儿,都有些困了。因为,实在是太舒服了。
她笑眯眯地看沈昱:她的小竹马,从小到大,都是折这么会享受的人,一点都不委屈自己。
和沈公子舒服的房舍比起来,徐时锦自己的闺房,简直跟男人的房间一样粗糙了。
侍女们很是不好意思,向徐姑娘一遍又一遍地道歉,觉得自家公子真是太丢脸了:这位可是徐姑娘啊!是公子你的梦中情人啊!你这种跟对待红颜知己一样不讲究的态度……徐姑娘肯定觉得你特别随便啊。
徐姑娘的脾气远比侍女们想的好,她和气地笑一笑,并不计较这个,“那我陪沈公子坐一晚吧。”
“但姑娘你的名誉……”
徐时锦笑容淡淡,“我很快就离京了,在乎这个没意思。想来你们在你家公子这里,也是不敢乱说的吧?”
侍女们确实不敢乱说,欠了身出去。
寂静深夜中,徐时锦低头,望着沈昱的睡颜。她伸出手,在他的眉目上轻轻划过。
她心里平静又苦涩,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爱情,是这么的难以捉摸。
她喜欢一个必须离开的人,沈昱又喜欢着她。若是能够,她真想一瞬间变心,把爱情给自己的小竹马。
她欠了他。
可是她没有喜欢上他。
爱那么沉痛,又那么轻松。她爱的,永远得不到。爱她的,天高地远。爱她的留在原地。
这真是无奈。
她抬起头,看到天上的明月。
明月清辉照耀大地,照耀每一个角落,深深浅浅,公平温柔。
沈宴睡得迷糊中,感觉到不妥,他睁开眼,看到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迷离而旖旎。但这不是关键所在,关键是他本应入睡的小妻子,乌发披散,中衣单薄,正撑着下巴俯躺在他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刘泠不知道看了多久。
沈宴闭眼,过一会儿,睁开眼,刘泠还在看他。
他声音干哑,懒声,“你在干什么?你不困吗?”
“不,我不困,”刘泠笑盈盈答,“一想到我嫁给你了,我就兴奋得睡不着。就起来看你,然后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心中激动,就更加睡不着了。”
“……”沈宴瞥她的眼神,直接的两个大字,“有病”。
刘泠不生气,她本来就觉得沈宴长得好。她都开始数他的睫毛有多少根了……那种心情,想想自己得到了最喜欢的人,还每天能和他同床共枕……这么宝贵的时间,刘泠一点都不想睡啊。
她只想欣赏沈美人的脸。
这是她的男人!旁人都不能染指!
她何德何能,居然真的把这个男人搞到手了!
刘泠整个人处于这种过度欢乐中。
沈宴被她看得睡不着了,睁开眼,与她对视。
他看刘泠的脸半天,刘泠等着他像自己欣赏他的脸一样,欣赏自己的脸。沈宴说,“饿了。”
“……”刘泠嘴角抽抽。
她说,“这么晚了,别人肯定都睡了。我们起来,去小厨房找些吃的吧。”
反正已经被刘泠看得睡不着了,比起被刘泠用那种痴=汉的眼神看,沈宴觉得干脆找些吃的比较好。
刘泠的衣服都是侍女们收拾的,而且因为明天就要搬去沈宴的地盘,刘泠猜,灵犀她们根本没把她的衣服从箱子里找出来。她翻来翻去,只有她的那身嫁衣。她干脆继续坐在床上,欣赏沈美人穿衣服。
沈宴无语回头,“你又怎么了?”
刘泠这次很理直气壮,不是她非要视jian他啊,她是因为没有衣裳穿。
沈宴把她拉起来,将自己的一件外衫罩在她身上,随意道,“走吧。”
刘泠便和沈宴出门了。沈宴功夫高,又不想惊动别人,有他带着刘泠出门,刘泠觉得府上守夜的人都睡得跟死猪一样,完全没发现这对新人大摇大摆地从旁经过。
其他侍女将公主的东西都准备好,让她们都去睡了后,灵犀仍撑着身子对了一晚上账。等账目对清楚,已经很晚了。灵犀一晚上没吃什么饭,有些饿,便循着模糊的记忆,去沈大人院子里的小厨房找些吃的。她记得晚上时候,厨娘端过来几盘糕点给公主填肚子。小厨房应该在这个方向……
灵犀终于找到了小厨房,正要高兴地跑过去,忽看到月光下,厨房里的两个身影。她愣了一愣,脚步停住。
灵犀站在树荫下,从她的方向看,小厨房的门开着,月色拂照。沈宴在案上翻找,找到一个肉饼。他撕开,往身后人嘴里喂。他后面站着的姑娘,长发垂如夜歌,松松披着男子的长衫,紧跟在青年身后。
幽蓝色的光芒中,他们蹲在小厨房里,不急不忙。妻子喂丈夫吃东西,丈夫同样投喂妻子。
灵犀看了许久,嘴角慢慢露出笑。
很多人都猜测沈大人和公主的感情。
很多年后,灵犀也深深记得公主新婚那晚的一幕——三更半夜,刘泠和沈宴在厨房里找吃食。
就算之后发生很多事,旁人总怀疑沈大人和公主的婚姻是政治原因为多。灵犀也坚信,他们是真的相爱。
那一幕的美好,温馨得让她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