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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走廊,声控灯随着电梯门打开而亮起,随后响起有节奏的脚步声。
顾淮走到家门口,用钥匙轻轻的拧开门,动作近乎无声,只有关门时重新将声控灯激亮。
暖黄的光照出门锁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痕迹。
顾淮站在玄关,能够清晰听到从没有房门的卧室传出来的浅浅呼吸。
他倾听片刻,转身走进卫生间,将黑色风衣挂到墙上,抬手解开衬衫的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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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从窗户透进拥挤的房间,吊扇挂在顶棚呼呼地吹,吹不散满室火热。
“九筒。”
“碰。”
“幺鸡。”
“胡了,哈哈哈,给钱!”
一名戴着金戒指的肥胖男子把牌一推,边拿脖子上的毛巾擦汗边高兴的大喊。
胖男子看起来有四五十岁,也许更老一些,只是肥胖撑起来的脸很难让人难以分辨具体年龄。
他声音洪亮,火力旺盛,白色的汗衫后背塌湿一片,蒲扇似得大掌拍到桌子上,地面都要震三颤。
范金双手交叠姿态老实的站在不远处,他已经从中午等到傍晚,见胖男人情绪激动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终于让胖男人想起了他。
“那个……你谁来着?”胖男人朝范金招了招手。
范金连忙点头哈腰地凑过去:“范爷,我是范金,来找您求点事。”
“本家啊。”范爷好似被范金的名字逗乐,大笑着用手拍到他的肩膀。
范金哪里抵得住这几巴掌,身形一踉跄险些没摔倒。
他狼狈地扶住桌子,把范爷逗得笑出更大声。
“哈哈哈,范金,好名字。”范爷收回手,忽地一脚踹到范金的身上,“你是个什么玩意,也配跟老子一个姓。”
范金冷不防备,被踹得滚到地上,他撑住身后顺势跪下,俯身额头抵住地面。
“范爷,求求您给我安排出国的路,价钱好商量。”
范爷见范金识趣,挑起眉毛,“呦呵,年轻人骨头不行啊,怎么说跪就跪,都什么时代了,可不兴这个,哪能像以前一样又跪又磕头的。”
范金闻言双手扣住地面,一咬牙用力磕头。
他知道刚回文安开公司的时候没来范爷这拜山头,这会来求人肯定会遭报复。
但当初气势如虹的他觉得范爷不过是文安市的老黄历,这名迟早落到他身上。
谁知转眼落到屋檐下,只要能让他逃走,磕头算什么。
想到如何沦落到这一步,范金被血染红的双眼满是狠戾。
范爷往后一靠,刚抬起手旁边的小青年便递过烟点上。
他抽了一口后才缓缓说道:“得了,磕一地血,还得麻烦老六擦。”
“不用不用,我来擦。”范金顺势停下,用袖子擦地面被他磕出来的血。
坐在门旁的老六噗嗤笑了,“范爷,这小子有点意思。”
“的确,什么罪来着?”范爷叼着烟问。
给他递烟的小青年汇报道:“经济诈骗,非法集资。”
“听听,这罪名多新潮啊,果然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范爷抽烟像吞咽,两口就只剩长长的烟灰。
他把烟头扔到地上,引得范金抬头。
“几个人?”
“就、就我一个。”范金擦了擦血糊住的眼皮,眨眼回道。
“成,明天晚上正好有趟去东南亚的船。”范爷伸出一只手,五个手指晃了晃。“这个数,去不去。”
范金盯着眼前肥胖的手指,咽了下口水。
“去。”
范爷挥挥手,“来人给他收拾收拾,自己人了。”
立刻有人热情的将范金扶起来。
“走,我先带你去看医生,然后洗个澡好好休息……”
范金跟着走了两步后停下,他回头说:“范爷,我还有个事想求你。”
“说。”范爷已经重新摸到麻将,语气不耐烦。
范金往回走,掏出一张照片递过去。
“我想请您帮我杀个人。”
桌面上哗啦啦洗麻将的声音停下,四周都安静了几秒。
坐在范爷对面的瘦老头道:“老范,大生意啊。”
“可不是。”范爷似笑非笑地看向范金,“杀人的代价很大,我怕你付不起。”
范金垂下的手紧握成拳,眼中翻滚的仇恨彻底压抑不住。
“只要能杀他,倾家荡产都行。”
“年轻人就是火气旺。”范爷没说接不接,先伸手拿过照片。
他看清照片上的人后露出疑惑的神情。
“有点眼熟。”范爷油腻的手指在照片上蹭出一抹花。
“谁啊。”其余三个一起打麻将的人都凑过来。
坐在旁边的浓妆大妈感叹道:“好俊俏的小伙子。”
“不过是有点眼熟。”另一人转头问范金:“这人叫什么?”
不等范金开口,原本坐在范爷对面的瘦老头一拍巴掌。
“想起来了,这不是顾俊明他儿子嘛。”
范金听到心里一慌,他当然知道顾俊明是谁,不就是一个烂赌鬼吗,怎么还和范爷攀上关系。
正当他苦恼自己撞到枪口上,范爷经过提醒也想了起来,放声大笑。
“哈哈哈,那小子原来长这么大了。”
范爷把照片往桌子上一按,目光霸道地望向范金。
“你要杀他?”
范金磕肿的额头又疼又痒,此时听到那个名字感觉曾经的疤痕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心里盘算,知道反悔也来不及了,咬牙道:“是!”
“这可是熟人啊。”范爷抖动肩膀笑:“得加钱,加到你倾家荡产才行。”
范金本来都露出灰白的神色,闻言瞬间被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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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隔着卫生间的门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家中除了卫生间都没有门,有什么动静都如在耳旁一般。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
“阿淮,你回来了?”左语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
顾淮脱掉的黑色衬衫掉落到脚边,他恩了一声,伸手去解腰带。
直至他将衣服都脱到地上,也没听到外面传来离开的声音。
“言言?”
“你还有多久啊?”
“别等了,我要洗澡。”
“好吧。”
顾淮听了会,确定左语已经走了,他才拿起花洒对准地上的衣服,打开出水阀。
透明水流击打到衣裤上,变成鲜红液体蔓延出来,蜿蜿蜒蜒流向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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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金额头上包着纱布,坐在茶几前狼吞虎咽的吃饭。
有钱就是金主待遇,除了最开始的刁难,谈好价钱后范爷行事十分敞亮,衣食住行全都安排好,不需要范金再提心吊胆的藏着。
范金吃完饭,仰靠到沙发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伸手去摸兜,摸了个空才想起进来时被范爷的人搜身,除了钱和身份证都被收走扣下了。
送他来房间的人说出去给他买衣服去了,还没有回来,他连洗澡的换洗衣服都没有。
外面天色刚刚擦黑,范金想了想,起身出门想找人买烟。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范金左右四顾,选了来时的方向一直走。
尽头来到一片花园,范金看了眼就知道自己走反了,他正要转身余光注意到有烟雾飘过,细看发现是之前和范爷一起打牌的瘦老头正坐在树下抽烟。
瘦老头也注意到范金,呵呵一乐,敲了敲旁边的椅子。
范金乖觉地小跑过去,能和范爷一起打麻将的人他可不敢得罪。
“来抽烟呐?”瘦老头抽的是烟袋锅子,长长的烟杆上吊着烟口袋,他说话时烟口袋一晃一晃的。
范金小心翼翼的坐个椅子边,老实回答:“嗯,想找人先买烟。”
话音刚落,腿上就被丢上来一个烟盒。
瘦老头吧嗒吧嗒的边抽边说:“送你了,老头子抽不惯这玩意,还是烟叶带劲儿。”
烟是上百块一盒的好烟,范金有些不敢抽,可瘦老头的态度太过随意,还给他扔了一个打火机。
范金动作缓慢地打开烟盒,拿起一颗烟刁进嘴里。
他点燃后吸了一口,肩膀放松下来。
“这才对嘛,出远门哪能不抽颗烟,就像死丶刑犯枪毙前的断头饭,少不得。”
范金听到瘦老头的话心生不喜,却一丝一毫的不敢表现出来。
几个月前他回文安市的那天根本没想到会沦落到如今的田地。
而这次出国,也不知道余生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他想起昨天摆脱警方后联系到人得知的消息。
【阿金,这回可帮不了你了,有人实名举报到上面,连夜下达文件,巡检组都惊动了,现在文安要抓你做典型。】
“哥!你告诉我是谁,至少让我知道自己栽谁手上了。”
【你问这个有什么用,唉,算了,我只知道举报人叫雷志尚,每个领导的邮箱里都送了一份材料,摆明要搞死你,听哥一句劝,有多远走多远,我挂了啊。】
香烟燃到范金的指尖,烫得他一抖,动作激烈下眼前不禁眩晕,额头包好的伤口阵阵发疼。
范金身上还穿着昨天相亲的那件宝蓝色西装,短短一天的逃亡使衣服面目全非,衬衫皱皱巴巴,西装外套上多了许多洗不掉的污迹,价值不菲的腕表更是早就低价换钱了。
烟盒上的透明薄膜反射出一张颓废的脸,他这副模样去乞讨都不违和。
范金捏紧烟盒,雷志尚是瘦子的大名,昨夜他冒着危险摸黑找到瘦子的家。
“是他逼我的,金哥。”失去双腿的瘦子向他求饶,“我哪敢背叛你啊。”
“他是谁?”范金相信瘦子,如果不是车祸,瘦子是他最信得过的人之一。
瘦子抬起头,露出曾经出现过的惊恐表情。
“顾淮。”
瘦老头突然开口打断范金的思绪。
“你说你干嘛想不开要买丶凶丶杀丶人,出门万事难,留钱傍身多好。”
说着瘦老头将抽完的烟袋伸到桌旁敲打。
范金目光呆呆的望向簌簌落下的烟灰,没有直接回答。
“我没想到顾俊明能和您几位认识。”
“嘿,好些年没见了。”瘦老头意味不明地笑,“听说好像死了,当年他儿子真让我们印象深刻。”
他干枯发黑的手指打开烟口袋,捏起烟叶往烟袋里塞。
重新点燃烟袋,瘦老头在烟口袋的摇晃中说起回忆。
“那是将近十多年前的事喽,老范和哥几个刚出狱没多久,接了单催债的生意。
听说家里条件本来挺好的人,只是老婆跑了,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但我们管他是人是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子没有就儿子还呗。”
瘦老头目光穿过飘起的烟雾,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天下午。
年轻的范爷只有些微胖,此时还被叫老范,带着外号飞猴的他和几个兄弟走进长街。
炎热的夏天让人提不起精神。
老范体热,一手用印满治疗不孕不育的小扇子扇风,一手举起冰棒舔着降温。
他身后的飞猴好些,双手插兜地望向远方,看到要去的那户人家门口有人争执。
一名年轻女人拉着顾俊明的胳膊。
“顾俊明,你不能走,你儿子只有你一个亲人,他被我们从他妈那里救出来,刚做完手术,正需要你照顾的时候。”
“你管啊,这些年不一直吃你家饭长大的,他不是巴不得叫你妈,回我这睡几晚上就又是我儿子了?”
顾俊明甩开女人,朝隔壁门口刚走出来的男人喊。
“嘿,老王,管管你老婆,你不没儿子吗,要不小崽子送你了,以后跟你姓,省着你老婆管到我头上。”
男人严肃的脸满是怒意,上前把女人往家里拉。
“跟我回家。”
“我还没给小顾送饭呢。”
“不许去!”
伴随着男人的怒吼大门关上,里面仍传出夫妻俩的吵架声。
顾俊明身为罪魁祸首,幸灾乐祸的笑。
他揉了揉常年喝酒而浑浊的眼睛,转身撞见老范等人。
“你就是顾俊明?”老范比照下手中的照片,向前逼近。
几个人把顾俊明堵回家中的院子。
断后的飞猴警告地看眼左右的街坊四邻,关上了大门。
他回身见顾俊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能耐你们就打死我。”顾俊明应付债主应付出经验,吼得理直气壮。
老范没客气,“打。”
飞猴几个上前对着顾俊明拳打脚踢,很快顾俊明求饶。
“我给!我给!”顾俊明连滚带爬的躲到房檐下,“我真没钱啊,不过我有个儿子,我把他卖给你。”
“呸,老子刚出来,别给老子找事。“老范从兜里掏出一把匕首扔给飞猴,“还是打得太轻。”
飞猴接过匕首颠了颠,向顾俊明走去。
当飞猴走到顾俊明面前时,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推开。
一名头上缠着纱布的瘦弱少年走出来。
瘦猴抬眼一撇,刺向顾俊明的匕首不禁顿住。
“他娘的,真破窑里出好碗啊!”正对房门站着的老范感叹道。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的年纪,五官精致,双眼黑白分明,墨色瞳孔满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幽深。
他额头包着帽子似得白纱布,头顶渗出丝丝血迹。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有些过于苍白,身材也很瘦弱,穿着不合身的大人衣服,挽起的袖子和裤脚露出纤细的手腕与脚腕。
“我来还。”少年走出来后开口道。
顾俊明连忙附和:“对,他能还,他每年都有奖学金。”
瘦猴放下匕首,回头看老范。
老范摩擦着下巴问:“亲儿子?”
不怪老范这么问,实在是父子俩看起来差得太多了。
少年皮肤白净,纵使重伤未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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