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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宅主院上房

    夜已深,杨廷和方带着一身疲惫从书房进得内院来。

    这些几日他一直宿在外书房,俞氏得了他回来的信儿,虽困倦已极,却仍强打着精神等着,见他进来,忙张罗着小丫鬟端了热水来与他烫脚。

    酸涨的双脚泡进热水中,杨廷和舒服的低吟一声,又仰头靠上椅背,由着俞氏盖了热巾子在他脸上。

    俞氏拿了美人锤轻轻给他捶起胳膊来,心疼道:“老爷也当顾惜自己身子。”

    杨廷和发出含混的哼声,这些时日人事变动频繁,谁也不曾想皇上竟准了马文升致仕,导致内阁十分不满,脾气最为火爆的刘健竟也上书自陈老病交侵,请致仕。

    那奏折里甚至有哀朽不才、强颜窃禄,有妨贤废职之罪、为新政之累等语,已是语气颇为不善。

    皇上当然不会也大笔一挥让他去了,还是安抚为主。

    但小皇帝那脾气……也是大为光火,甚至将他这老师叫进宫去,在他面前好生抱怨。

    可他又能说什么?只能仍是劝皇上,那位到底是先帝遗命辅政的……

    杨廷和思绪已经有些飘远,耳边俞氏在絮絮叨叨说着家中事。

    忽听到她问长子杨慎的婚事,杨廷和这才推开巾子,露出口鼻来,问道:“王家那边可是有什么说的?”

    俞氏叹了口气,道:“王家姑娘年岁也不小了,自是急的。也是……咱们大姑娘这病……”

    杨廷和声音明显沉了下来,问道:“这几日你可去看过恬儿了?”

    俞氏满脸愁容道:“昨儿才去过的。大姑娘精神还是好,只是这病……始终也不见好。瞧着……瞧着……唉,大夫说,恐是损了心脉。”

    杨廷和猛然揭起巾子,直起身,直视俞氏道:“怎说的?”

    俞氏苦笑一声,大夫说的那些什么脉沉细、浮大无根之类的她也听不懂,只大致学了一遍,又低声道:“王家也是怕了。而且,原就定的四月二十六,现在也没多少时日了,总要给王家个准信儿。”

    杨廷和眉头拧得更紧了,却是一言不发。

    半晌,俞氏又低低道:“说句不当说的,老爷莫恼我,我想着,是不是还是照旧办了喜事,冲一冲也好。”

    杨廷和斥道:“糊涂!你让王家姑娘、杨家长媳冲喜?!”

    俞氏惭愧的低下头,道:“我也是没个法子,才混想的。”

    木盆中的水一点点冷下去,杨廷和喊了丫鬟进来擦了脚,趿上鞋,在屋里慢慢踱起步来。

    俞氏打发了丫鬟收拾东西下去,这才幽幽叹道:“我……是真没法子了,咱们家这几个孩子……怎的婚事上都这样波折。”

    长子杨慎定亲不久,未来丈人便殁了,未婚妻随母扶棺回乡守孝三年,这才刚刚上京,又遇上这档子事儿。

    长女杨恬也是,才订了亲,沈沧那边便故去,不过她年岁小,沈瑞除了孝她再嫁也是一样的,这好容易孝期过了一半儿,杨恬也快及笄了,却不想,飞来横祸,现下病成这样。

    次子杨惇,早年间杨廷和曾与大理石卿杨镇有过口头婚约,定下杨镇庶出次女。时人讲同姓不婚,两家虽没任何亲缘关系,但人在官场,总要防着些小人,原是杨镇要将女儿记在舅家名下,再行定亲。不想那姑娘也是福薄的,才到舅家竟得了急症夭折了。这桩婚事也只得作罢。

    杨廷和虽觉俞氏这话刺耳,但事情确实也是如此,细想来,几个孩子的婚事都这样不顺遂。

    “下面几个小的,都晚些定亲罢。”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道。

    俞氏应了一声,有些踌躇道:“不是我说嘴……老爷,近日里,二姐儿常往我这边来,便是不言不语的,也总要坐上小半天儿。您也知道,从前她是不来的。想来,也是蒋姨娘着急了。也是,二姐儿转过年来也……”

    话未说完,杨廷和已不耐烦起来,冷冷道:“几个孩子的婚事,我自有安排。内宅的事你打理妥当便是。”

    俞氏本也是试探之意,见他恼了,登时便换了口风,将她想将四哥儿抱过来养的话就咽了回去,再也不准备提起。转而叹气道:“我也是盼着长媳早些进门,我也好有个臂膀。”

    杨廷和又踱了两圈,才道:“照旧筹备着婚事。恬姐儿那边,你多留心。”

    俞氏忙忙应下了。

    杨廷和又交代了俞氏几句,近来朝中局势多变,若有哪家哪家的夫人来访,要怎样的态度云云。

    夫妻二人又谈了半晌,直到敲了三更的梆子,这才歇下。

    翌日一早杨廷和便早早起来上朝去了。

    俞氏送走丈夫,回来又补眠,竟是睡得香甜,日上三竿才起身。

    她的心腹陪嫁婆子白妈妈带着丫鬟们过来为她梳妆更衣,因笑道:“太太好睡,方才管事媳妇子来回话,老奴都问过了,没什么要紧的,便按照往常的例处置了,让她们散了。”

    俞氏哎了一声,叹道:“真盼着大郎媳妇早些过门,把这一摊子接过去,我也好轻省轻省,多睡上会子。”

    白妈妈笑着挽起她一把浓黑的长发,桃木篦子沾着桂花油慢慢通着,笑道:“大奶奶便是进了门,太太也总要带上个三五年的,太太年轻轻的可别这会儿就想着躲懒了。”

    几个大丫鬟也嘻嘻哈哈的笑着凑趣。

    少一时,早饭端了来,俞氏刚坐下,外面丫鬟又来报二姑娘过来了。

    俞氏皱了眉头,道:“且让她回去吧,今日我忙,不必请安了。”她顿了顿,又道:“与她说,这府里要筹备大郎的婚事,忙得紧,问她与长嫂的见面礼绣好了不曾,让她这几日不必过来了,在房里好好做针线。”

    大丫鬟觑着她面色不虞,亲自领了差事去打发二姑娘了。

    白妈妈挨个指了活计,将满屋子人遣了出去,自己挽了袖子给俞氏布菜,低声问道:“太太这是不打算……”

    俞氏用筷子戳了戳碗中粳米粥,道:“昨日,我刚与老爷提了一句二姐儿,老爷便恼了,只说以后孩儿们的婚事他心里有数。我便知道老爷是真厌了那一位了。”

    白妈妈喜上眉梢,念了声佛,又道:“这样将四郎抱过来,老爷也只有欢喜,只怕,几位姑娘几位爷都要交与太太养呢……”

    俞氏摇了摇头,道:“这一宿,我都没怎么睡,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四哥儿,我不想要。”

    白妈妈一惊,道:“太太,咱们不是都说好了……”

    俞氏撂下碗筷,打断她道:“妈妈,我原也是想……多抱抱他,没准儿能招来个儿子,若是我福薄,日后将他养熟也是一样。但现在,”

    她抬起头来,目光异常坚定,“这一宿我想通了,便是没有亲生骨肉,这杨家哪个孩子不尊我为母?四哥儿将来怎样还不知,但却知有那一位在一日,哥儿就不可能与我同心。她不过是看我现在求子心切,哄我罢了。反倒是大郎如今前程可期,人又最是刚直,只要我待大郎媳妇好,待他亲妹子好,将来他这长子总要为我养老送终的。”

    白妈妈已是怔住,脸上不自觉带出了怜惜之意。

    俞氏垂下头,自嘲一笑道:“那一位,岂是好相与的?又指不上是挖了什么坑与我。日后我老了,若真觉膝下荒凉……多带带大郎的儿子也就是了。若他们生养得多,我抱过来一个孙女也是极如意。”

    白妈妈叹了口气,道:“太太便是真这样想,也不该今儿就回绝了二姑娘。拖上几日,等大奶奶进门,看看再说。”

    俞氏复又端起碗来,笑道:“二姐儿呆在我这里,她不自在,难道我是自在的?她不来,我还能多吃一碗饭。既想好了,我又何必委屈自个儿,趁早让她去了吧。”

    白妈妈又好气又好笑,到底是自己奶大的姑娘,自己心疼,忙又给她夹了几箸菜,紧着道:“太太便多吃些。”

    *

    杨二姑娘杨悦吃了个闭门羹,气鼓鼓回了蒋姨娘的小院,将话一说,蒋姨娘便摔了个茶盏。

    母女俩一起咒骂了俞氏几句,蒋姨娘忽的心念一动,忙喊来心腹丫鬟交代了几句,又开箱子拿了荷包给她。

    那丫鬟出去走了一圈带了消息回来,果然不出蒋姨娘所料,昨夜杨廷和进了内院,宿在主院,还同俞氏说了半宿的话。

    蒋姨娘恨恨一捶桌子,听着女儿的抱怨,她不免心烦意乱,三两句将女儿撵走,自己歪在榻上静静盘算起来。

    半晌,她翻身下榻,再次开了箱子,却不是拿那几钱几两碎银的小荷包,而是将个首饰匣子拿了出来,仔细一样样挑拣。

    她,不能再等了。

    *

    仁寿坊,沈府

    这几日沈瑞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在拜访过张永之后,双方就辽东的事达成一致。而张永本身对造船也格外有兴趣,亦表示会适时推动一下此事。

    然而辽东事未发动,倒是王守仁的任命旨意先下达了。

    这次南京官员变动因是内阁与皇上相互妥协的结果,中低层官员或有诧异,上层却是纹丝未动。

    倒是皇上抬抬手就准了马文升的致仕,让内阁闪了一下,极是不快。

    王守仁在从沈瑞那边得了内幕消息之后便有了准备,旨意下后从容启程。

    临行前,师生两个还是一处商量了许多事,沈瑞在老师宅邸逗留大半日,末了又依依不舍送了老师到通州码头,直看着他登船扬帆起航,这才回转京师。

    而后寿哥也溜出宫来一趟,约了沈瑞张会等见面碰头,沈瑞回禀了造船之事,虽没有提及海外贸易——或者确切说没有提走私,倒也将先前就曾与寿哥说过的,建立水军、内陆江河运输等等重提一次。

    无论是军备还是贸易,都是寿哥这阵子最迷的东西。他当场便拍板要开船厂造船。

    关键是,现在没银子。

    沈瑞便提出让民间大户私人船厂造船,朝廷派工部监督、协助,船本身归国有,但朝廷会给予商家辽东某些特产的专卖权限。

    “就像变相的盐引一般。”沈瑞如是说,“哪个商家都想着天下只有自家独门卖这个东西,好随便要价。朝廷不妨就在小处上许给他们,比如这貂皮,左不过是些大户人家才用得上的,他们就是要出天价来,也无损百姓之利。而那些大户嘛,能拿一千两银子买身衣服的,就不在乎多拿两千两出来。”

    寿哥听了他末了一句,忍不住击掌赞妙,细细品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沈瑞还建议道:“便是没甚特产了,还可以给他们一些勘合,辽东地面上到底还是有鞑子的,也不如内陆太平,我听说还有匪患,行商的就求个平安,拿了这勘合,便可到卫所要求出一队人护卫商队。”

    这种事对于寿哥来说,等同于没成本,他越发赞妙,让沈瑞出个条陈,自家这边已是许了可民间船厂造船。

    可惜了,这造船之事虽上达天听并得了陛下首肯,但坏就坏在马文升致仕事引得内阁几位老臣的反弹,造船这件事因涉及兵部、工部、户部等多个衙门口,本身走流程就十分繁琐,有了阁老们的授意,很快就在户部尚书韩文那边扣下了。

    本不用朝廷什么银子的,但户部真个不放,沈瑞等人也没辙,还是赵弘沛这边表示可以找人往户部里活动一下。

    造船事宜被搁置,辽东事却拉开了帷幕。

    先是没事儿就爱弹劾内官、顺带还借天象说事儿乞皇上躬行节俭、亲贤臣远小人的礼部给事中周玺,弹劾镇守山西太监陈逵、镇守辽东太监朱秀贪饕害民。

    随后,多次弹劾了辽东诸事的吏部给事中吉时上折子弹劾朱秀种种不法,设卡收税、强占屯田、奴役军户等等,证据确凿。

    最后巡抚辽东的左都御史马中锡也上书,佐证了吉时的奏折。

    虽然兵部尚未覆议诸人弹劾,但朱秀下台已是定局,宫内围绕着绕着辽东镇守太监之位的战争也正式打响。

    这部分虽然已与沈瑞无关,主要都是宫中人头更熟的张会负责,但他还是悄悄跟刘忠递了个话,以声援张永。

    朝堂的弹劾事宜他能做的都做完了,事情也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沈瑞开始与陆家兄弟就之后的海贸细节进行商讨。

    随着英国公府、武靖伯府这样的勋贵加入,这已不是陆家从前那样规模的“小生意”了,也当好好规划一番。

    能攀上这样的顶级豪门,尤其是由着深厚军方背景的勋贵,对陆十六郎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

    彼时的辽东,不说是化外之地也差不多了,一如丛林法则,想要做得生意,就首先要有一双铁拳,然后才是谁的拳头硬,谁的买卖就好。

    先前陆家不过是搭上了登州卫,跑船后在辽东那边趟出来佟家这商贾之家的路子,生意上有佟家接应,顺遂是顺遂,利润未免要被分走大半。

    如今虽也是要将绝大部分利润拱手让出,但相应的,生意盘子也大了许多,预估所得仍将是往年的数倍。

    且攀上豪门所能带来的好处又何止眼前。

    陆十六郎打开话匣子开始细细讲来辽东有什么特产、缺什么物资,比当初与沈瑞刚接触时谈得不知详细了多少倍,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沈瑞也不挑理,要是上来就全盘托出,沈瑞就算不怀疑有诈也得觉得这人脑子有病不足以合伙。

    这边陆二十七郎也是利落人,已是跑了大半个京城,寻了几处适宜立铺子的地段,也一一列出了利弊,拟待同沈瑞这边商讨。

    因挂着杨恬身体,沈瑞如今还是两头跑的时候居多,几乎不在外过夜。

    所以在家中停留时间也不太久,以便在城门关闭前出城赶回庄子上。

    然今日才到家,与陆家三兄弟客气几句,还待休沐的张会到了一起商量,长寿便在外面告罪请沈瑞出来,语气十分焦急。

    沈瑞甫一出门,长寿便急急道:“二爷,庄上急报信,杨大姑娘方才昏了过去,董婆子用针救醒回来,却是不太好……”

    沈瑞大惊失色,早上他出门时还好好的,他口中虽是问着“究竟怎么回事”,脚下却已不停,两步进屋向陆家三人拱手道:“内子有些不妥,恕兄弟先过去看看,兄长莫怪。”

    甚至等不及陆家兄弟反应已是出院而去。

    暂且不论陆家三兄弟相顾失色,陆二十七郎忙不迭回去告诉妻子张青柏或去帮忙。

    只说沈瑞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外书房,那边自也有人去报过了徐氏,沈瑞也不及亲自跑进层层内宅与徐氏商量,径自骑马出府往庄上奔去。

    长寿也跟了出来,还吩咐了门上若是英国公府张二公子过来,便说二爷有急事出去,请张二公子千万见谅。

    未成想才拐过街口,迎面便遇到张会打那边过来。

    沈瑞便是心下再急,既是他邀了张会来议事,也少不得勒马说上一句。

    张会听说杨恬病重,不由表情凝重,忙道:“沈二弟别急,我这就进宫去,向皇上请位太医,皇上必准的。”又拨出一半儿的随扈侍卫来,让他们打出英国公府标识,一路护送沈瑞出城。

    有了英国公府的招牌,一般车马都会避让,出城也是便宜,速度要快上许多。

    沈瑞心下感激,在马上抱拳道:“那边事急,我这便去了,待回来再好好谢过二哥!”

    张会连连摆手道:“快去快去。我也立时就进宫,回头再叙。”

    两人各自调转马头,分驰不同方向。

    *

    祥安庄

    杨恬昏昏沉沉的睡去,董婆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有气无力向林妈妈道:“我也得去缓一缓,姑娘醒了便叫我。”

    庄头娘子李昌家的已收拾了西厢房,请大长公主府荐来常驻的刘大夫就近歇下,以免这边再有变故,从他自己院子过来浪费时间。

    林妈妈也知施针是件耗费体力的事,西厢住了刘大夫,她便叫麦冬去收拾了耳房,请董婆子暂在那边。她自己则守在床榻边,不时悄悄探一下杨恬额头温度,生怕她再发起高热来。

    小丫鬟谷芽已认了董婆子当师父,学了月余针灸,这会儿董婆子也放心让她收拾银针等物。

    谷芽收归立整,端着托盘出去,见另一小丫鬟桑叶正在廊下,一边儿扇着炉火熬药,一边儿偷偷抹着眼泪。

    她叹了口气,轻唤了桑叶过来:“你这眼睛都成了桃子了,怎样到得姑娘跟前?没得让姑娘更怄。依我说,叫婆子们看药去,你去小厨房烧了热水帮我烫烫这银针,我师父让多烫几遍,拿细布擦好了,少不得一会儿要用。”

    桑叶扁扁嘴又要哭,强忍回去,应了一声,端过托盘来要走,正听见门上已有人开始问起“二爷好”。

    见沈瑞归来,仆妇丫鬟们纷纷过来见礼,桑叶心下害怕,飞快的行了礼,垂头快步往小厨房去了。

    谷芽已迎上前去见礼,低声回禀道:“姑娘刚才吐了药,折腾了好一阵子,方才睡下。”

    沈瑞知道她是跟着董婆子学针灸的小丫鬟,便点点头,放轻了脚步,见林妈妈和麦冬也迎了出来,只摆摆手轻声道:“我看看她,也放心。”

    他进得内室,见杨恬的嘴唇发白,近乎失了血色,而惨白的双颊上却泛着病态的红晕,便是睡着了,呼吸间拉风箱一般的喘鸣声也不断。

    一阵阵揪心的痛,让他脸上都有了微微的扭曲。

    明明早上他走时人还好端端的!

    他回过头,目光冷冷扫视屋内人,众人一阵阵后背发寒,都垂下头去。

    沈瑞强忍着怒气,生怕吵醒了杨恬,轻手轻脚移步出来,到得院里,他的目光锁住林妈妈和麦冬,冷冷问道:“怎么回事?”

    麦冬扑通一声跪下了,泪流满面,磕头道:“是奴婢害了姑娘,奴婢甘愿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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