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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晚,慕容相府。
夜深人静,正值炎热。
书房,挑灯如豆,昏黄的光影中,烛火轻轻地摇曳着,一只飞蛾围在火苗前扑动着翅膀,墙上斜斜地倒出了它的影子。
容婉君端着茶点推开门走了进来,就见慕容诚神色沉重地坐在书案前,手握着一册折子,脸上难掩阴云。她端着茶点走了过去,小心地将竹叶尖奉上,突兀的动作一下子将慕容诚从出神之际惊醒,蓦然回神,从她手中接过茶点,有些嗔怪地问道:“婉君?怎么还没睡?”
容婉君哀叹了一声,依着他在一旁坐了下来,神情显得极为复杂,缓声道:“哎!最近烦心事儿太多,有点儿睡不着。”
见她这般愁容,慕容诚不禁失笑着嗔怪道:“你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爱整日想东想西的,操神这么多!”
容婉君没好气地道:“之所以是这么大年纪,才更爱操神不是吗?再说了,我不操神谁来操神?偌大的相府平时还不是由我把持着,你又从不过问!”
“我怎么没过问了?”慕容诚转过头看着她。
容婉君冷冷地哼了哼,一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提起她心中一直烦闷着的事:“你哪里过问了?歌儿的事你过问了吗?她出嫁劫持的人究竟是谁,你又何曾派人盘查过?我在后院这么些年受的委屈你过问了吗?老爷,你也是心里头清明的吧?你早就清楚这几日王氏在后院究竟逞着什么威风!可你根本就重罚她!就这么打了几杖子就算了?若不是她,歌儿也不至变到如今这地步!老爷您分明是没将我们母女放在心上!”
“我……”慕容诚不由一时语塞,竟被她几句话堵得无言以对。“一把年纪了,该放下的,也就放下吧!”
容婉君面色不悦。“倘若是我,你也会就这么算了么?”
“……婉君!”慕容诚无奈地嗔怪一句。
容婉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缓缓道:“不过,我明白!一日夫妻百日恩,老爷您无法痛下狠心,我也知晓你的为难!所以,我也没去追究她的过责。再加上,王氏母女最近几日也规矩了不少。为了堵住那些下人的口舌,就连平日里最珍惜着的首饰都拨了出去!可这有什么用呢?堵住了那些人的嘴,就以为我查不到了吗?菡儿分明那么小的年纪,不过方才十六岁,就懂得学着她娘玩这些把戏!”
“菡儿到底也是你的女儿,你想必也是不忍心罚她吧?”
慕容诚缓缓道:“那件事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就别再追究了。也是我平日里太过厚此失彼了,若不然也不会发生此事。”慕容诚知晓容婉君是这些年受了太多委屈,却看在他的面儿上没有再追究,心中自然也是有些感慨,转而沉声地说道,“菡儿平日日也是受过委屈,所以这才……”
容婉君道:“我也知道你疼菡儿,是疼在心里的。所以这次,我也就当不知情,这件事姑且就这么过去了。不过这要是再有下次,我可断断不会就此饶过!”
慕容诚道:“婉君,这些年也是委屈你了。”
不得不说,在这后院之中,争斗之事层出不穷,为了争宠,争名,争利,勾心斗角的事时常发生。然而这比起王氏耍的手段而言,却大多都是些花架子,根本就不够看。一想到慕容诚解除了慕容菡的禁足,她到底是有点不能忍下这口气。
只是慕容诚平日里忙于朝野上的事,时常心里交猝,她也不好总是为了后院这些小事来在他耳旁碎碎念,因此不大过分的事,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事,能忍,就忍。能让,咬咬牙就也过了去了。毕竟,相府上下和睦的关系,却都维系在这后院之中,她不好生操持着,恐怕就要乱了套了。
而放给容婉君把持着后院事无巨细的大小事,慕容诚也是放心得下的。
容婉君见他不说话,拧了拧眉,视线循了过去,落在他手中的折子,知晓他这又是在为朝野上的事在费神操劳,语气也不由得软了几分:“今日歌儿也太失分寸了!”
“今日之事的确是歌儿的不对,她是有些过分了!”慕容诚点头道。
容婉君莞尔勾唇,微微一笑,随即又转过头问道:“老爷,你说,我明日是不是该进宫一趟?歌儿与太子的婚事总该有个交待。”
“这件事,你就别太挂心了!”慕容诚忽然皱了眉头。
容婉君不以为然。“歌儿是我的女儿,女儿的婚事,为娘的又怎能不挂心?!”
前日她想再找云歌谈一谈心,然而夜里去寻她时,却见她不在云中居,寻遍西苑也不见人影,想是出了府,可哪有大家闺秀半夜出府的?不成样子!翌日听闻云歌回了相府,身边却带着两个陌生的男子,她听了愈发心惊胆战,赶着又去找她,刚到西苑门口,却有婢女传话说小姐身子不适,因此不适人打扰,即便是她也不见。
容婉君心中愈发不是滋味,生怕她这个女儿自甘堕落出府乱搞春风,然而她却也不敢太过声张,毕竟云歌若真是做出这样的事,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出丑,自然要帮忙遮掩。
然而为此烦心,容婉君心下多少有些不安与郁结,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左右都睡不着。
慕容诚回过头,双目出神地望着手中的折子,却久久未语,半晌才道:“歌儿的婚事,事关重要,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是莫要多管了!”
容婉君听了,面色愈发复杂,在一边接着碎碎念道:“也不知道太子心中是如何作想的?竟上门求娶,虽然这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歌儿这件事处理得也太不冷静了……”
慕容诚却忽然开口道:“云歌不愿嫁给太子,兴许是有她自己的想法。”
容婉君面色一愕,抬起脸来,诧异地看向了他:“老爷,你是什么意思……”
慕容诚道:“哎,婉君,你是不了解朝野上的事。许是歌儿也是察觉到了吧,这太子迎娶她为太子妃,说好听点儿,那是喜欢歌儿!可说得难听一点,无非是看中了她身后慕容家的势力罢了!太子许是也是开始忌惮其他王爷怀了夺位的野心吧。”
容婉君一怔,充愣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联想到前几日云歌对她说的那一番话,这才幡然醒悟了过来。
慕容诚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至于其他事,你一介妇人,知晓太多也终归不好。与其胡思乱想这么多,倒不如早日歇下,明日再见见局势。”
“也好。”容婉君迟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老爷,你也早些歇息,可别熬坏了身子。”
“嗯。”慕容诚应道。
容婉君笑了笑,便起身退出了房间。
门关上的那一瞬,慕容诚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眸随即沉寂了下去。
一连两日,相府里都风平浪静,一片宁谧,都十分得安逸。而慕容芸显然是学得乖了,也没有再轻举妄动,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儿来。可到底不是沉得住气的人,尤其是躲在暗处的老鼠一旦是夹着尾巴久了,自然也学不安分了,终于是有了动作。
晌午的时候,李嬷嬷走进了云中居,见梦芝正与一群丫鬟玩着踢毽子,便走了过去,笑着对她们道:“大热天的,太阳底下这么晒着,你们这些丫头也真不怕热!”
这几日梦芝留在绝影那照顾,云中居便交给梦芝打点。她一听脚步声还以为是小姐回来了,转过头却见是她,当即便热情地迎了上去,举着毽子调皮地吐了小舌头,“原来是李嬷嬷呀!呵呵,这不,时巧我们的活儿都干完了,难得闲暇着,便一起玩踢毽子,李嬷嬷也来一起玩儿吧?”
李嬷嬷嗔怪地伸出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无奈道:“你呀!就知道调皮!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跟你们这群小姑娘瞎闹?活儿都干完了?”
“嗯!都干完了!”梦芝与几个丫头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嬷嬷抬头看了看*的阳光,转过头说道:“那便下去歇着吧!瞧你们这么大汗淋漓的,这么毒的天踢毽子,也不怕中了暑!待傍晚凉爽了些再玩也不迟呀!没准儿小姐会与你们一同玩儿呢!”
她这么一说,几个小丫头也觉得热得不行了,尽管还未尽兴,但也实在是热极了,梦芝擦了擦汗,点头道:“那我们便下去歇着了。”
“嗯!去吧!”李嬷嬷挥挥手打发,梦芝刚要离开院子,回过头却想起了什么,却见李嬷嬷正往小姐寝卧走去的背影,诧异地道:“李嬷嬷姐姐不休息吗?”
李嬷嬷闻言脚步一顿,眼底有那么一抹不耐烦,转过脸去,却恢复了大方的笑容,浅笑道:“嗯,不了!我替小姐打理一下房间!”
“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李嬷嬷不耐烦地向她摆了摆手,便再也不理会她,跨进了屋子掩上了门。梦芝见此,也不再执着,捏着袖子擦了擦汗,便一蹦一跳地离开了云中居。
李嬷嬷脸色沉冷地背着们,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到窗前,眸光阴毒地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梦芝的身影,直到确定这云中居再没有人,暗暗地在心中低咒了一句,然后关上了窗门,心下却虚得过分。
实际上,她心中是有些狐疑的。平日里,她虽名义上是慕容云歌身边的管事,在云中居到底也是有些地位的,但凡下人们都会给她些面子。然而慕容云歌却似乎很不待见她,自从她来了云中居,莫说是贴身伺候了,就是素日来这屋子里都不曾让她随意地进过。
原本她琢磨着,要混进这里屋,可是要下好一番功夫的,想着慕容云歌向来不喜她随随便便进她的屋子哪怕是打扫,因此为了寻借口,她可是费了一晚上的心神,然而却没想到,今天莫说是被挡在屋外了,如今,云中居除了门外的几个护院,如今竟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倘若换作平时,李嬷嬷必然会警惕再三,兴许,反倒是连屋子都不敢进了。然而偏偏是今日,她却因为太过紧张,因此也并没有想那么多,想着眼下时机难得,必须赶在慕容云歌回来之前,将身上的东西藏在她的里屋。
再者,这东西放在她的身上,她也着实不舒服。尽管慕容芸说,只要不将那香鼎打开,那东西便不会跑出来。然而那东西一旦跑出来,可就糟糕了!那东西可毒着呢,听说就是不小心碰那么一下,都能中毒。
虽然她收得好好的,也确认了那东西不会跑出来,然而如今那东西就在她的袖口里,又怎么能叫她不毛骨悚然呢?只想着赶紧办完事,将东西放好,这东西在她身上多留一时,她心里就不安一时。
这是慕容芸关照她的事,给了她一包牛皮纸,要她在云歌的晚膳里下毒,这金蚕蛊一旦入口,必死无疑。然而到时候云中居出了事,相府上下定会一番搜查追究,慕容芸根本不知该如何处理金蚕蛊,火烧也不是,砸了也不是,藏在房间里万一被搜查出来,可就无法洗清了,索性吩咐她将这东西藏在慕容云歌房间里头,到时候从她自己房间里搜出来,她再添油加醋一番,就说这云歌定是心肠歹毒,自己琢磨这些下三滥的脏东西,却不小心自己中招了,倒也能圆说的股偶去。
李嬷嬷暗暗地抚定乱了节奏的心神,收敛下眼底的慌乱,缓步走进了里屋。她似乎很是警觉,生怕梦芝她们杀个回马枪,因此先故作认真地整理了房间,前前后后转了三圈,这才偷偷地从袖口缓缓地取出一只小小的藏青色香鼎。就见那香鼎当真是好生古怪的,里面仿佛是装了什么东西,发出悉悉索索的动静,就好像是有什么虫子在里面不断地来回骚动。
李嬷嬷看了一眼小香鼎,面色便微微一变,蓦然地铁青了下来,心中直犯恶心,几欲作呕!她似乎是极为忌惮这只小香鼎的,以至于都不敢在手里拿着太长时间,俯下身急急地就向床底下摸去。
她心中不禁嘀咕,也不知道这个慕容玲究竟是从哪儿搞来得这种东西,不仅阴毒得很,还那么吓人。她以前听人提起过,这种东西很是可怕,也是这世间剧毒之物。倘若弄不好,那可是很要命的。也许想要毒死的人非但没毒死,反而弄巧成拙,弄丢了自己的小命!
时间并不多,就怕这慕容云歌下一秒就回了云中居,倘若动作不快点,只怕是要来不及,指不定被她抓了个正着也说不定!
她方才在里屋打扫的时候,也摸到了几处比较隐蔽的地方。不过最为隐蔽的,还是莫过于这床底下了。这雕花大床十分矮,且床板下有一处死角,纵然是平日里几个侍女打扫,也会疏漏于这个地方。
李嬷嬷暗暗思衬,觉得妥帖了,于是便躬身而下,缓缓地探进了半晌,艰难地向着那处死角摸去,将手中的小香鼎缓缓地向那一处角落推去。
然而,她忽然听到一丝诡异的声音,就好似是弹簧压紧,蓄势待发的声音,然而她却并没有多想,直到她将小香鼎藏了进去,将手缩回时,却不慎碰到了什么硬物,直听得“嘣”一声紧绷的声响,就好似什么弹射的声音,紧接着,手背似乎被什么狠狠刺中,伴随着诡异的酥麻感之后,便是一阵又一阵犹如噬心的剧痛!
那阵痛当真是难以形容,且是突如其来,猝不及防得就被什么给扎了似的,原本以为是床板翘起来的木刺,然而却又不像是木刺的感觉!
李嬷嬷只觉得是被什么刺了个正着,心头猛地一跳,吃痛得惊呼了一声,赶紧将手一下子给缩了回来!
她暗暗地痛哼连连,满头冷汗地低下头看去,就见右手手背被一根极长的银针给戳了个正着!然而细细一看,却发现这手不但是被扎着了,就见那根又粗又长的针狠狠地将她的手背贯穿,将她的整只手心都刺了个透,转眼间,她那一只手便已是血肉模糊!
李嬷嬷不禁暗暗皱眉,望着那从手心里穿透的染血针尖,看得李嬷嬷一阵头皮发麻!
她蹙了蹙眉,又细细地打量着这根针,就见那根银针泛着冰冷的光泽,可她却又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针?再说了,这床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伤人的东西?就算是谁人无心将针掉在了床底下,她方才也只不过是将手伸进去摸索了一番,按照常理,也不可能啊!
再怎么也不至于被这根针给扎得这么深吧?况且,再怎么如何,也不至于被这般直直地贯穿血骨才是!要知道,这种程度,就连掌心都刺了透,倘若不是什么东西或者是蓄力地弹射,又哪儿会来得那么大的力道,以至于手背都被刺穿了!
然而,在她惊痛之余,心中却又不禁感到异样的古怪!这根针到底是怎么来的?绣花针?怎么可能?这根本不是平日里常见的那种银针,就是针灸用的号针,也没这么粗的!
按照寻常的道理,普通的绣花针最长也不过一指长短,且尾部带有引线孔,针身又尖又细才是。可再低头一看这根针,又粗又长,倒是好生怪异!
只是在这剧痛之中,李嬷嬷却并未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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